崔泽道:“我本就是奔着死来的。”
“死有何惧?没多大事的。”
“守不住青州,我不甘心啊……”
范涛被崔泽说得怔住。
他怔了半刻,直到寒风再度卷起他的胡须。
范涛终于肯放开手。
他后退一步,向崔泽完完整整地作了个揖。
“能与林帅共事,下官之幸。”
范涛拾起地上的小小灯盏。
他抬起手,“林帅请随我来。”
他举着灯在前头引路,路过正厅时还抄起了一把凳子。
崔泽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走着,直到范涛把崔泽带进柴房旁的一间小屋里。
小屋内没有窗,不过有一扇钉死了的门。
看方向,这扇门不过是通向厨房的一扇普普通通的小门。
崔泽正疑惑范涛为何将他领到这来。
范涛就举灯向他解释:
“林帅,这扇门背后是官署通向城中的暗道。”
“此处本是供我等逃亡保命的。”
“半月前知州大人将此门封死,率领我等与青州城共存亡。”
“从那以后,这扇门再没被打开过。”
范涛将灯盏放在一旁,抬手请崔泽后退。
崔泽依言照做。
范涛一回头,抡起红木凳当攻城锤。
一锤抡中,两寸厚的木板顷刻间被他砸出个三尺宽的大洞。
崔泽被瘦瘦小小的范老头一锤砸懵。
他半张开嘴,结果被扬起的烟尘和木屑呛到咳嗽。
在他咳嗽的间隙,范涛抡圆了胳膊又抡一锤。
“轰”的一声,钉死的木板被肢解出一个八尺高的大洞。
偌大的洞足够崔泽通过。
范涛放下残破得不成样子的木凳。
他抬袖掩住口鼻,在铺天的烟尘中请崔泽通行。
“林帅,拿上灯盏,请吧。”
崔泽向范涛微微点头。
他带上灯油所剩无几的残灯,提步向幽深的暗道走去。
崔泽整个人将跨过木门时,范涛突然拉住他。
“虽然听起来乌鸦嘴了点,但我怕林帅一去无回。”
“在林帅走之前,我想问问林帅的本姓。”
范涛眼中寂寥胜过希冀。
“若林帅真一去不回,起码我能将真正的大人刻在心中。”
“大人不该困于那无情无义的广平侯府。”
崔泽才见了瘦小的范司马单手破厚门。
他人还没彻底回过神。
这下又被范涛发自肺腑的关心问愣。
他心中震撼和动容撞在一起,激荡成一整片涟漪不止的水纹。
崔泽花了好一会才从脑子里找到自己该答的话。
“范司马……我姓崔名泽字临渊。”
范涛跟为他壮行似的,拍拍他的肩。
“崔泽崔临渊,老朽记住了。”
“崔帅往城东修远坊去吧,老朽总觉得那处傅家的人太多了。”
范涛敦厚的声音在幽暗的地道里回荡,送崔泽踏上不知出处的前路。
……
灯盘里的灯油燃尽时,崔泽恰好走到地道的出口。
他跨出地道,走出院子,往身旁一看。
他到的地方竟是白天帮阿莲抬水的那口甜水井。
刚出了院子,崔泽便听到成队的重甲巡逻的脚步声。
他脚下一闪,闪进暗处。
与他一墙之隔,重甲走过。
他微微探出头一看,发现巡逻的是王秀的部下。
明明今日才杀回来,身上还带伤的兵。
想来王秀和他们是为了保青州城不生骚乱,于是在夜里巡查。
崔泽在心里为自己也为他们叹了一声。
叹完气后,他随风而动,更快地融入夜色中。
月上中天时,他来到了范涛所说的修远坊。
修远坊乍一看与青州城其他地方并无差别。
甚至这里比青州城的其他地方更荒凉残破。
深夜,修远坊的街面上没有人。
修远坊的几排屋中也不见灯。
崔泽站在坊外,倚着夯土墙观察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忽然发现一座带着院子的二层小楼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