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面露疑色,问道:“大小姐的意思是?”王婉儿却说道:“走吧,莫要耽误时辰了,我等既然已落于宇文化及之后,便穿芒砀山捷径过去,免得教人捷足先登。”说罢,她夹马挥鞭,直面西北奔去,郭士衡亦应声说诺,骋马随之而走。
杨玄瑛望着王、郭二人远去背影,尽管此刻七星官不在,乃是夺回其兄杨玄感的虎头金枪之大好时机,但她更在意王、郭二人此行意图。王婉儿那一句“隋帝崩殂,风云骤变,宇文化及此番西归,倒有一番好戏可瞧了”实在耐人寻味,毕竟李密、王世充攻防洛阳,突逢半道杀出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宇文化及来,又为东都乱局凭添了变数,想到此处,杨玄瑛自大石后面出来,即循着王、郭二人所走方向,追踪而去。
王婉儿与郭士衡快马而去,杨玄瑛徒步又怎赶得上她二人,好在已知王婉儿打算穿芒砀山小道往丰县,杨玄瑛倒也不慌走失了她。走走歇歇两日,终抵芒砀山东南,杨玄瑛便寻了小道入山,直至傍晚,寒山幽谷之中,杳无人烟,看来此一夜又得露宿于野。杨玄瑛虽是豪门出生,大家闺秀,不过这些年来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她倒也习惯了餐风饮露的日子,只是眼下犯愁的乃是饥肠辘辘,口渴难耐,可囊中食水却已用尽。
恰此山风掠过,依稀吹来谷中溪泉琤琮玲珑之声,杨玄瑛转忧为喜,便顺着水声来处,疾步走了过去。绕过半个山谷,她寻到山溪所在,饮过溪水,多少解了一些饥渴,杨玄瑛又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四周古木葱茏,大树参天,自己落在其中,不知觉间竟已迷失了方向。尽管如此,只消可寻一个高处观天,辨认星象,自然可以指引迷途,杨玄瑛倒也并不担心,她又于溪畔小憩片刻,便往高处登山而上。
这一走不远,前方林子忽现几点幽暗灯火,忽明忽暗,若隐若现,似乎有人家居住。难得山野骤现人迹,杨玄瑛见状,这便迎着灯火走去,打算借宿一宵,并换些食水。穿过半个林子,走到近处,眼前却是一座庵堂,匾上有书“慈水庵”三字。杨玄瑛轻叩门扉,半晌,始有人应声前来,庵门半开,一名年轻沙尼掌灯探出头来,与杨玄瑛一个照面,两人同时失声惊呼,那女尼竟是鱼蔓云。
谁想自江都兵变后一别,不期而遇,会是这等尴尬境地,鱼蔓云猛一转身,举步欲走,杨玄瑛即刻上前拽住她说道:“鱼姑娘为何会在此地?”鱼蔓云沉默一阵,合十说道:“女施主认错人了,贫尼法名净觉。”杨玄瑛知道自己不会错识,盯着她的背影,青丝削尽,缁衣披身,犹然难以置信,禁不住问道:“鱼姑娘随骁果军一同离开江都,为何如今这幅打扮?那司马德戡如今又在何处?”鱼蔓云知道躲不过去,无奈长叹一声,回过头来,垂泪低泣而道:“此事说来话长,杨姑娘随我一同入内再说吧。”
两人共入庵中小堂,面对而坐,鱼蔓云一脸凄楚,潸然而泪。杨玄瑛料她必是留在骁果军中突遭变故,方至此境地,可看她一番伤心欲绝模样,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两人默默无言,对坐许久,鱼蔓云终于开口说话,将随着骁果军出江都以来诸事,一一道尽。直至说道司马德戡谋诛宇文化及事败身死,只教杨玄瑛唏嘘不已,想司马德戡想虽令自己讨厌,可他确实也未做过大奸大恶之事,而其参与江都兵变,亦是迫于形势而为宇文智及所利用。杨玄瑛原本对他甚为反感,无非仅是因其功名利禄之心过重,如今听闻他最终反为身外之物所累,遭致灭顶之灾,不禁感慨同情,她这便问道:“鱼姑娘今后有何打算?”鱼蔓云长吁而道:“原本想寻宇文竖子报仇,只是在这慈水庵中待了这些时日,又想起当初千方百计,穷尽心力去与杨广寻仇的日子,虽说终还是报了大仇,可爹爹也不能再复生了。”说着她缓缓垂下头去,轻抚着小腹又道:“宇文竖子作恶多端,必遭天谴。而我既已落发出家,也算是看破了红尘,如今我别无奢望,只盼于此古佛青灯相伴,过些平静闲淡日子,能将这孩子好生抚养成人,寸愿足矣。”这正是:
荒山秋夜缘未了,水榭春宵珠胎结。
爱憎迷狂浑不醒,阴阳别过始方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