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琵琶,坐于洛水河畔,起手一扬,婉转琴音,从指尖悠悠流淌而出。
长空淡碧,素魄凝辉,又有清风徐来,掠起水岸垂柳烟条婆娑起舞,拨得洛河碧波起伏荡漾,溶溶脉脉之间,倒映出杨玄瑛窈窕身影,瓌姿玮态,影影绰绰,教人看得遐思绵绵,绻缱忘返。良宵好景,又有清商流徵相伴,独孤彦云情难自己,禁不住和声唱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杨玄瑛听得,霎时面红至耳根,又怕被人瞧破羞态,忙低下头去,以琵琶掩住眉目。此刻她心中一阵悸动,涟漪起伏,只因独孤彦云所唱之曲,正是昔日曹子建名篇:“洛神赋”。
但曲终总是人散之时。这一曲琵琶方罢,杨玄瑛便起身告别。独孤彦云一脸失落神情,说道:“杨姑娘这曲天籁,教在下毕生难忘,不知何日能再得缘分,聆听杨姑娘这琵琶珏音。”杨玄瑛竟也有些不舍,不过想到还有要事在身,况且前路吉凶难卜,她叹息一声说道:“今多事之秋,江山陷风雨飘摇,黎民蹈水深火热,又怎有心再听琵琶,吟风弄月。他日天下太平,得一隅安身之地,逍遥无忧之时,必定再为公子献上一曲。”说着便拜别独孤彦云,独自离去,这正是:
沦涟沉疏影,璃光幻洛嫔。
琴赋纡云绊,聚散总眷情。
而后杨玄瑛别了独孤彦云,寻了一家客栈落脚,歇过一晚,次日即去城中打探李子雄府邸。好在前右武侯将军也是闻名洛阳城中,因此未花得半日,她便已寻至李府门前。杨玄瑛绕道宅后,趁人不察,墙翻跃入后院,避开宅中往来下人,小心潜行,直抵大堂之后,隔着小窗正见李子雄端坐于内,前头立着个小校,说道:“樊大人有令,叛军虽应了后日涧水谷地决战,但料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趁我备战之际,西进偷过函谷关。叛军过了崤函,则剿之难矣,故樊大人请李将军今夜点齐五千兵马,自西南出城,伏于函关道上,若逢叛军前来,放过前军,截杀中军,一举将其歼灭。”李子雄哼了一声,说道:“若无叛军前来,又该如何?”传令兵说道:“樊大人说了,若无叛军,就地埋伏至后日决战,剿杀叛军溃兵。”李子雄又说:“老匹夫好不自信,若后日洛阳决战他败了又当如何?”传令兵说道:“樊大人说了,若洛阳决战战败,就请将军进驻函谷关,据险而守,扼住西去潼关要道,待宇文将军大军到来再做打算。”李子雄冷笑一声,又说:“若俺到函谷关前,叛军已过关而去,又当如何?”传令兵说道:“昨夜叛军大营并无动向,料其必在今夜拔军。李将军傍晚率兵自涧水疾行而上,必能赶在其先抵至函关。若真落得叛军后面,则可掩袭其后,拖住他过关行程,等待樊大人与屈突大人前来。”杨玄瑛听在耳中,心惊肉跳,樊子盖老谋深算,举棋一步,便将对手各种应变之策尽皆盘算在内,如此看来,当日即便没有唐祎投敌,也未必胜得过他,看来自己确实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学了父亲一些皮毛兵法,就能助兄长完成推翻暴政大业,想到此处,她灰心丧气,黯然伤神。
但恰此际,又听李子雄冷笑一声,说道:“老匹夫好计谋,俺知道了,汝去吧。”小校闻言,转身离去。李子雄坐在那里,沉默半晌,呼猛拍桌案,愤愤骂道:“哼,老匹夫又着俺去干这阴损苦差,自己留着决战领功,一个岭南偏疆小吏,阿谀献媚,得宠骄横,竟敢这般作威作福,将俺呼来唤去。”他骂骂咧咧,越说越气,可正其怒气冲天之际,忽闻身后有人笑道:“李将军竟也是个如此窝囊之人。”李子雄一怔,随即吼道:“是谁在哪里口出狂言!”说着转过头去,见杨玄瑛已自堂后偏门走了进来,说道:“小女子以为李大人也是一代英雄,特来拜访,哪知一见面,竟也是个被人差使,毫无主见之人,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一个陌生少女,悄无声息而至,李子雄大为震诧,愕视着她说道:“你是何人?乳臭未干,如何敢在此信口开河!”杨玄瑛笑道:“小女子乃越公杨素之女,小字玄瑛,特来拜会将军。”李子雄这一听杨素之名,又是暗自惊,谨慎说道:“原来是越公之女。令兄已经做了反贼,你今日前来,有何赐教?”杨玄瑛说道:“李将军昔日追随家父南征北讨之时何等威风,怎如今变得这般怯懦,那日洛阳城外隔河叫骂,也不敢与家兄对决,如今被樊子盖指使,又只会在此独自生这闷气。”李子雄哼了一声,说道:“小妮子懂什么,看在越公份上,俺不和你计较,速速离去吧,免得爷爷懊恼了,拿你试刀。”杨玄瑛噗嗤一笑,说道:“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