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说道:“昔日邓士载偷渡阴平道七百余里无人野径,更亲以毡自裹,推转下崖,终建不世之功;今日我等偷渡滔滔大河,亦是替天行道,吊民伐罪,自有隆佑我军,再立奇勋!”她这一番话说得响亮铿锵,周遭军士也一同听得,即刻起身连声呼好。群情开始激奋起来,杨玄瑛亦是热血沸腾,她取下背上紫鸾琵琶,斜抱在怀,又说道:“征伐在即,小妹就以这一阙'兰陵王入阵曲'庇我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话音刚落,杨玄瑛挥手一抖,轮指劲擘琵琶四弦,尖爆之音,激越之律,霎时震彻河浦。
雨声、涛声、琴声,急节错落,交响共鸣,铮鏦腾踊,慷慨淋漓,仿若金鼓雷动,剑弩拔张,人从呐喊,戎马嘶啸。凡声起处,似见洛阳城下,铺天盖地,十数万周师螭虎之士,如火如荼,重重围至。可此时杨玄瑛又一击猛扣大弦,铿亮一响,犹作龙吟,穿云裂石,扼水断流,竟是兰陵王携五百将士杀入重围。琴音嘹亢,愈演愈烈,如焰炽燃,教人闻之,有若见兰陵王锦铠玉带,狰狞鬼面,单刀直入,溷杀将来,一骑当千,所向皆靡。周遭将士听到此处,更是心潮澎湃,情难自已,纷纷取出兵戈,应和曲调,扣打节律。眼见将士已个个透出一副志气奋扬,勇者无惧之貌,杨玄瑛也是勃然踔励,满怀信心,不禁启唇和声唱道:
耀日明光铁衣,森凛修罗面具。
投袂奋击战鼙,引吭高歌征曲。
扬鞭驰骋骁骑,叱咤风雨来去。
临眺火幡云靡,千军万马何惧。
冲坚陷锐神鬼惊,搴旗斩将山海倾。
五百壮士逞豪勇,一身胆气树功名。
曲终音罢,杨玄瑛猛然站起身来,于众将士说道:“二更已至,我等建功立勋,当在今晚明晨!”元宝藏得这一曲鼓舞,亦再无犹豫,拔出佩刀,凌空一扬,高声喝道:“众将士随我登筏渡河!”说话声中,他已往一只竹筏奔去。军士得令,亦是一拥而上,推筏下水,仅须臾功夫,两千军士尽皆登毕,百余艘竹筏接踵离岸而去,乘着大河激浪,浩浩荡荡,往下游白马港结队驶去。
雨势渐弱,淅淅沥沥,飘飘霏霏,可河面上依旧风大浪大,竹排乘浪漂流,摇晃颠簸,杨玄瑛站在筏上,只觉头昏目眩,五内翻腾,她把手紧紧拽住桅杆,丝毫不敢松手。元宝藏倒是没有晕船,坐在一旁,未多久,他忽举手一指西岸说道:“前面就是大坯山,绕过这个山湾,便是黎阳城了。只是今夜雨中昏暗,怕是瞧不见仓城郭阙。”杨玄瑛一点头,勉强顺着他手指处望去,只见混沌之中,隐约显山轮廓,平地突起,峻拔挺立。当年居黎阳城中之时,杨玄瑛随兄长杨玄感数度登攀此山,于山巅鸟瞰仓城,旁瞻大河,了望旷野,远眺太行,万般旖旎,无限风光,再想如今江山不老,物是人非,感旧之哀,不免教人唏嘘不已。
正此刻,忽然前头有军士失声惊呼,喧嚣骚乱。杨、元二人即刻循声望去,正见当先两只竹筏已然失控,在河中来回兜圈,又砰一声撞在一起,船身骤倾,眨眼沉入河底,而筏上二三十人,竟无一人浮上水来。两人俄然愣怔,尚未明白过来,忽又有一只竹排打起转来,被卷往河心。筏上十余军士,七手八脚,想要稳住竹排,早已乱作一团,更有甚者,竟抱着桅杆,声嘶力竭,呼嚎起来。附近筏上军士,见此情形诡异可怖,都道是冯夷作法,无人敢上去搭救,皆自顾拜起了河神。杨玄瑛不明所以,也是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唯元宝藏瞧了半晌,忽骇然呼道:“不好!定是河底潜流,回旋成涡。”杨玄瑛从未见过漩涡险恶,正待询问,却又见河心那艘竹筏,连船带人,一并沉入水底,无影无踪,她方知眼下大难临头,禁不住担惊受怕起来。不过她既不识水性,又不懂驾舟,如今也只得暗自默祷,听天由命了。
所幸元宝藏曾在河渠上走过,一见这情势不妙,又立刻大声喊道:“速转航向,沿河道西岸,避开水涡!”说话声中,他已抢下竹楫,将竹筏使劲往大河西岸划去,随船众军士闻声见状,也纷纷紧随其后,调转筏头,全力以赴,拨水划船。可祸不单行,眼看船队绕过河心漩涡,西岸临大坯山悬崖峭壁,水道至此变狭,又急速折转,涌湍叠跃,怒涛翻卷,竹筏正进间,巨浪骤起,扑面拍上筏来。杨玄瑛闪避不及,教这浪头打了个正着,身子一晃,险些坠水。元宝藏见状,又急忙说道:“此处浪急,杨姑娘可得拽紧桅杆。”可杨玄瑛被适才那一个大浪袭中面门,呛了一口水,早已咳得天旋地转,哪还答得上话来。
急流奔腾,凶澜涌沸,穿峡裂岸,轰雷沃日。船队贴近山崖,教这波浪一搅,冲乱了阵型,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