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值过年,柳镇渔村却分外清冷。
十几条渔船安静地停在岸边。一些渔船挂着破旧的红灯笼,船舷两侧贴着纸张泛黄的春联,船头系着颜色不再光鲜的红绸……
王潇渡一早便备了丰厚的年货,送到柳氏兄妹的渔船。
往年,总是叶苑苨约他一起来。而今,他独自前来,神色恍惚地坐在渔船里,苦等许久,也未等到她。
柳氏兄妹都知他对叶苑苨的心意,见他神色愁苦,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叶苑苨已嫁到云腾山庄,岂好再抛头露面来渔村?
眼看已近午时,王潇渡知道此番是等不到了,眸中满是失落与遗憾。
他跳下渔船,回身看了看衣着寒酸的柳风柳雨,以及木板陈旧、已有些许裂缝的渔船。
渔船上贴着的对联,还是他与叶苑苨去年共同写下的“风调雨顺,鱼虾满仓”,如今那纸张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他望着那对联,凄然一笑,思绪仿若回到往昔。
从前的他们,虽常被父母斥责,被他人非议,但过得多恣意啊,划船摸鱼、翻墙爬树、挥刀弄枪、抓盗擒贼。
他喜欢她那灵动的双眸,喜欢她不畏强权、打抱不平的侠气,也喜欢她反抗世俗、不受礼教束缚的跳脱劲儿。
他憋闷的生活,因为有了她,才觉出一丝明媚,有了一丝希冀。
可如今,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他眼睁睁瞧着那个明艳的少女,抗不过世俗的压力,无奈嫁人,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他辜负了她,他再也等不到她。他的生活,即将重归一潭死水。
一阵河风吹过,他恍然回神,心中的苦涩愈发浓烈,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眉头微蹙,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到柳风手里,醇厚一笑道:
“这渔船得修补修补,渔具也该添置些新的了,再买些红绸、灯笼、彩纸装饰一番,才好有个过年的样子。”
柳氏兄妹瞬间显出窘迫之色,柳风连忙将钱袋子往回推,红着脸道:“王公子,这银钱我们不能再收,本就还欠着您不少……”
渔税繁重,官吏贪婪,柳氏兄妹这些年全靠王潇渡的救济过活,实在是已心有难安。就连他们如今栖身和谋生的渔船,也是当初王潇渡所购置。
王潇渡神色黯然道:“我本也是个无用的,帮不了你们太多,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说完,低下头,满眼无力。
柳风犹豫着,柳雨在一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兄妹俩对视一眼,柳风终缓缓收下钱袋子。
柳雨轻声道:“王公子,您在我们心中,是个顶好的大善人,日后定能诸事顺遂,福报满满。”
王潇渡感激地看她一眼,凄然苦笑,而后转身缓步离去,那身影落寞如秋霜中的残叶,哪还有昔日那般憨直鲜活之态。
2
回到云腾山庄,苏云亦直奔门客院而去。
叶苑苨神色怅然,领着彩云、虹云回到云泥院。
仅一个上午,云泥院已焕然一新,四处张灯结彩,鲜花簇簇。
院里鞭炮声、琴声与欢笑声交织。循声而往,竟是下人们在三进院的庭院中过年。
叶苑苨知晓院里下人众多,今日齐聚,方看清竟有四十来人。
庭院里摆放着五张桌子,桌上满是美食。仆从皆面含喜庆,或于厨房忙碌进出,或围踢毽子,或放烟花,或抱柴火备篝火守夜,还有几人围琴弹唱。
叶苑苨突然现身,众人皆惊。
不知是谁先喊了声“少夫人,新年吉祥”,一时间,众人皆停下手中事务,聚至叶苑苨跟前,低头行礼问安。
叶苑苨只觉自己似扰了下人们过年之兴,当下尴尬至极,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忙回:“大家新年吉祥!”
按礼,此时主子当给些赏钱或小礼,叶苑苨并非不知此道,只是她尚未执掌中馈,手头又没什么银钱,哪有东西赏赐?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在身上摸索起来。众人皆抬头看她,有的好奇,有的期待,有的打量,有的窃窃私语……
叶苑苨的手在衣袖和腰间的荷包里反复探寻,却始终一无所获,不由涨红了脸,抬头尴尬一笑。那笑容,可爱又明媚。
她摆了摆手,提着裙摆急急往外退去:“大家忙……”
彩云、虹云忙跟上。
恰在此时,知尔从一间厢房走出,亦满脸惊诧地看向叶苑苨,“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