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晚,云泥院,简意轩。书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苏云亦独坐在书案前,手中持书,眼睛却盯着那扇黑洞洞的月窗。
他没来由地想起,叶苑苨初来山庄时,就站在那扇月窗前,伸手玩着雨水,笑得眉眼弯弯,明媚俏皮。
而今日,她站在桥上,盯着溪面,侧身与他对峙时,却是面色沉静,一副倔强又害怕,令人疼惜之态。
苏云亦记得那一刻,溪面上的粼粼波光,在她漂亮的面庞上雀跃地晃动,清晰地映衬出了她心底的不安,令她看上去既空灵动人,又楚楚可怜。
在那一刻,他心潮涌动,很想将她拉入怀中,拥着她,告诉她,他并没那么可怕,她可以信任他,依赖他。
可是,他终究未伸出手去。他心里仍有那无法踏过的藩篱,需要她亲自来铲平。
他将她赶至青云院,原是想让她吃吃苦头,让她知道在这山庄,他便是她的天。她得学会听命于他。
然而,多日过后,他并未看到预想中她的软弱与狼狈之态,她竟在那青云院中安之若素,甚至是怡然自得。
他有一丝讶异,同时也对她多了几分刮目相看。然而,她这股倔强的劲儿,又令他愈加恼怒,仿佛自己的刻意刁难,在她面前全然失去了作用。
他叫来知尔,不动声色地命她道:“从明日起,不用再送食材去青云院。”
知尔眼中闪过错愕,但瞬息又以平静之色掩盖:“是。”
2
上元节,厚王府。
辰时,在一处湖水环绕的亭台中,厚王康稳南独坐其中,身影落寞而孤寂。
自素菌前往和亲,偌大的厚王府更显冷寂,满府的红烛和灯笼,也驱散不去弥漫在府中的沉郁之气。
不过十几日,康稳南似又老了十岁。脸上皱纹如同沟壑般纵横交错,白发稀疏地披散在肩头,于微风中轻轻飘动。
因之前肩颈受伤,他的头再直不起来,整日耷拉着歪在一边。他眼神空洞而迷茫,似盯着湖水,又似盯着某处深渊。
在不远处的树林中,隐着两个黑影。
一个黑影喟叹道:“厚王风烛残年,落魄至此,为何皇上还叫我们监视?”
另一个黑影道:“你有所不知,这厚王当年可是众望所归的主,皇上能不忌惮?”
“呵,你看他现在,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要掉以轻心!他从前总将自己锁在书房,如今却整日在亭台枯坐,你不觉得这其中藏着古怪?”
“有何古怪?”
“我也说不上来。”
“嘁!”
……
3
厚王府密室中,康安平与苏云亦对立而坐,桌上置有一壶冷茶。
两人都着一袭黑衣。
室内烛火微弱,摇曳不定,映照着康安平那张胡子拉碴、满是疲惫与落寞的面庞。
他送了远去和亲的素菌一程,昨晚刚回到厚王府,心境仍有些落败。
“苏公子,帮厚王府,你到底图什么?”康安平呐呐开口,语气中带着疑惑,带着无力感,以及一丝渺茫的希冀。
他注定要遭圣上除灭,难逃一劫。他虽有所谋,但谋的不过是亡命天涯,苟活一世。苏云亦的出现和扶持,令他生疑、困惑,却又在心底燃起一些希望。
他派人查过苏云亦的身世。苏父曾是皇上的旧部,十年前突然辞官来到洪县安家,不想却在带妻女去画舫看戏时遭遇船难,与妻女一同溺死在会江。
可查到这些,并没能让他看清苏云亦。在与苏云亦短短几次、相互试探的接触里,他感慨于他身上的大才,是他迫切渴望获取的助力之人。
然而,他无法全然信任苏云亦。他问得直截了当,只为求得真心相告。
苏云亦微微扬起头,目光微敛道:“只因厚王曾救过我父亲,帮苏家留下了我这条小命。我如今,不过是知恩图报。世子殿下,不必疑心。”
康安平眼露疑惑,苏云亦垂下眼眸,顿了顿,缓缓道起陈年往事。
十年前,他父亲苏烈作为当朝镇国大将军,因屡次成功击退边疆的来敌,战功非凡,遭到了当今圣上康锦辉的忌惮。
此时,为了巩固政权,康锦辉正大开杀戒,不少能臣、功臣死于冤屈。
然苏烈一心为国,性子刚烈耿直,并未注意到坐上皇位的康锦辉,早已不再是那个曾与他在边疆携手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