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没有出门,而是在家里陪伴胡安和阿尔玛。
“我可能需要提前离开马德里了。”我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书,假装不经意地提起,“29号,我得回美国一趟。”
胡安从他那副老花眼镜的上方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手中正拿着一摞出版社转寄来的读者信件,阿尔玛在一旁帮他整理剩下的那沓。他俩都坐在靠墙的小圆桌旁。
“学校里的事吗?”他问。听起来他并不准备刨根问底,这正合我意。
指腹轻轻划过纸面,我的视线先是涣散,继而缓缓聚焦。“不是。嗯,差不多吧。”我闪烁其词,目光直直地定在纸面上的西班牙文,“去和一个朋友碰面。”
“那让达尼尔送你去机场。”胡安说,他将一封字迹略显潦草的信件高高举起,眯起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仔细辨认着,“上午我们和布兰卡通过电话,她很希望你能多交几个朋友——”
“我已经有很多朋友了。”我的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
“我猜也是。”胡安友善地笑了一下,把信递给阿尔玛,“达尼尔和卡洛斯也带着你认识了不少人。”
“从中学起我就开始交朋友了,她总以为我还是那个孤僻的小可怜儿。”我抱怨道,却不是真心在埋怨。
胡安和阿尔玛交换了一个眼神
“应该写得是……这个词,拉丁文。”阿尔玛向胡安耳语。“她一直内疚于没有在你小时候更多地陪在你身边。”她转向我,“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想要做一个好母亲,而不只是她自己的时候,时间可不会停下脚步,你已经长大了。”
“我现在很好。”我强调,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书页上,“事实上,小时候的我很享受那些远离人群、独自沉思的时光。‘有的人的孤独是病者的逃避,有的人的孤独则是对于病者的遁逃。’但我同样珍视良师益友对我人格的助益。当然,地中海的阳光也是不可或缺的。”我补充道,这话果然奏效,因为他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一直认为阳光很关键。”胡安感慨道,“炙热的阳光铸就了我们的民族性格——乐观,自由,奔放,满怀热情。”
阿尔玛则意有所指地接过话茬:“我跟你妈妈说,她没必要从我们这儿打听你的消息,她为什么不直接向你表达她的关心呢?”
沉默在房间中短暂地驻足,我又翻过一页书,纸张沙沙作响。
“她有在关心我。只是她对我确实有点谨慎了。”我咕哝着,“不过这总比那种让人窒息的过度关注要好。至少,我现在过得很自在。”
我感觉到阿尔玛的目光越过胡安,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
我的视线在书页上游移,发现新内容让自己云里雾里,我怀疑自己似乎看漏了一段,于是又翻回了前一页。
“我定期会给她打电话。”我继续说,“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她。这样就很好。我愿意她去做自己爱做的事儿,和我爸爸一起,享受他们自己的生活。她不欠我什么。而在我的人生里,她也只占据一小部分,虽然很重要,但仅仅只是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