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薏走出殿外,红叶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压着声儿正欲开口:“小姐......”,瞥见李徳过来,又闭了嘴。
李徳笑道:“慈和堂房间甚众,姑娘今日便住凝香阁吧,奴才给您带路。”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钟薏,见她行了个礼,柔声道:“谢过公公。”
夜风呼啸,红叶撑着伞走在边上给钟薏挡乱飘的雨,李徳走在前提着灯笼。四周只剩雨声,几只玲珑宫灯在雨中光线隐隐约约,宁寂的氛围和她那日见到的御花园的盛景全然不同。
凝香阁离偏殿不远,沿着长廊一路走过便到。走进阁中,已有宫女备好热水巾帕,李徳躬身告退。
沐浴完,用过晚膳,婢女陆续退下。钟薏躺在床上,屋内窗户关着闷热,她便只穿着件贴身的素色寝衣。
红叶跪在脚榻边,慢慢给她扇风,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担忧问:“小姐,太妃可有为难您?”
钟薏惬意地闭着眼,润红唇角微微上扬:“今日见敏太妃,她倒是和传闻一样澹泊,人也很和气。”说罢,又小声叹了口气,“深宫寂寞,太妃大概是缺个说话人罢。”
红叶放下心,却不这么想,她比钟薏更了解宫中密辛。先帝妃子们死的死,疯的疯,剩下的也被遣到皇陵,唯独太妃不仅得以留下,还做了皇太妃,位高权重。她若不是心思深沉如海,如何能在这吃人的深宫存活至今?又怎会轻易召一位三品官员的女儿入宫,仅仅是为了说话解闷?
不过这些钟薏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考虑。她手上动作不停,一扇一扇吹起钟薏颊边碎发,只乖乖道:“小姐这样好,太妃定是被您打动了。”
暴雨声烦,不时雷声轰鸣,主仆二人却不知道陛下在夜雨中摆驾慈和堂。
卫昭得知钟薏进宫的消息时,还在天熙殿接见吏部尚书和礼部侍郎。
天下已经太平,但朝中旧臣众多,仗着家族权势对他的策令明里遵从,暗里掣肘。他早已看不惯许久,便把心思动在改革科举之法上,意图借此打破氏族垄断,让更多寒门人才得以入朝为官。
“八股文之弊,诸位心知肚明。士子从小以之为章法,到最后不过是写出四平八稳的文章,空有皮囊而无实学。朕欲改科举,废八股,立策论。”卫昭开口,目光如电,从堂下两人身上掠过,“不知两位爱卿有何高见?”
吏部尚书薛世明抬头,略作沉吟后说道:“陛下圣明。八股文拘泥格式,确有弊端,但数百年科举之法已深入士林,骤然废止,恐朝野哗然。臣以为,可从地方试改起,逐步推行,试探得失,再行推广。”
“逐步推行……”卫昭手指在案几上轻敲,目光微沉。他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回答,却依然心生不耐:“逐步推行不过是托辞。朕要改,便是全改。科举之法关乎国本,朕要的不只是平稳过渡,而是摧枯拉朽。”
礼部侍郎孙坚听到这里,额间不自觉渗出薄汗,拱手道:“陛下圣断,然废八股改策论,若无妥当出题之法,恐流于宽泛,反致士人茫然无措。臣斗胆建议,由礼部、吏部会同太学儒士,共拟策论试题,确保方向清明。”
卫昭挑眉,眼中寒意微显:“方向由谁定?由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宗的人?策论若成门槛,你们只会用它筛选出更多与你们同类的庸碌之辈。”
薛世明和孙坚对视一眼,神色惶然,他们两人皆是在陛下登基后被破格提拔至此位,自知是因陛下赏识他们的能力,才有今日地位。然而,也正因如此,他们更加明白,若是辜负了这份信任,后果将不堪设想。
殿内一时沉默得只剩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
正此时,殿外内侍快步进入,跪在他耳边低声禀道:“陛下,皇太妃在慈和堂召见刑部侍郎之女钟薏,现人已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