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城中,可谓是人满为患,不仅要住上几千人,还要养几千匹马,义从们推着鹿车,缓慢穿过拥挤的道路,来到了一处破败的院外。
此地便是王苍的第一站。
正旦,也就是腊月初一,像塞中诸吏和吕布、杜飒这些武官自然是当节日来过,而塞中不是人人家底如同他们一般殷实。
像腊钱这种朝廷赏赐的,前些日子袁敞过来的时候,已经挨个分发下去了,这些钱都是有定数的,连梁诩都不敢插手。
虽然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但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青壮做戍卒,假如有些戍卒死在了戍卫烽燧或者武泉塞的时候,这家中又没有其他青壮或者男子,那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这几天刘、杜二位士史自然不是没事干,连王苍这塞尉都在城头守着了,他们自然不敢偷懒,几天时间便把把石城内穷困潦倒的此类军户和一些孤寡百姓给摸排出来了。
王苍今日便是以塞中名义来抚慰这些人的,招呼王延寿从身后的鹿车上分别取下一袋提前分装好的粟麦和一块冻得能砸死人的马肉。
石城中自然是养有豕犬的,但上次那几万斤马肉还没吃完,自然是用不到这些牲畜。
身处边地,畜牧业发达,但肉食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吃得到的,也只有过年过节时才有的碰,如今这些马肉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
说是院子,其实也不过是一处一宇两内样式的小屋,中间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厅,两边是居所,沿左边居所墙壁还搭了一处耳房,想来应该是厨房,院中一览无余,甚至连一棵桑树、一处溷厕都没有。
院墙不高,也就四五尺的样子,用稀疏的木杆从耳房往前绕了个半圆,围出了一处小空地,以王苍的身量,轻轻一翻就能进去了。
轻轻的拍了几下快要散架的木质院门,一个独臂的老翁佝偻着腰,缓缓从屋内走出,用浑浊的目光看向院外众人,看那稀疏的白发和满是黑斑的脸,想来应该不会低于六七十岁。
如果不是上次梁诩走时,和他闲聊了一阵,偶然听说这位活化石的存在,王苍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老鳏夫。
老翁缓步到院门给王苍等人开了门,虽然这门王苍自己一推就能开,但还是做足了礼数,执礼甚恭。
因为这老翁正是十几年之前的塞尉山苴*。
王苍赶忙上前将他扶住,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问道:“山老,身子骨还硬朗吗?可还拿得动环首刀。”
山苴年轻的时候是个暴脾气,曾经参与过延熹四年的对羌作战和抵御檀石槐的入寇,但此刻垂垂老矣,眼中剩下的只有暮气。
“莫要取笑,我如今是拿不动喽,难得会有人记得我这老鳏夫,看你这身官服和印绶,梁诩那小子死了?”
王苍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前些日子,小子擒获了日律部大帅的幼子,梁塞尉被府君征辟到郡中任五官掾去了。”
山苴愣了愣,脚步慢了下来,语气带着些许欣慰:“不错,不错,梁小子是个好后生,这次出战,哪几家的崽子又战死了?”
虽然这都是自己的功绩,但王苍没有夸耀的心思:“一个没死,只是受了些轻伤,去的时候五人,回来的时候也是五人,斩获了七十一级。”
山苴惊讶的转头望去,只见这个年轻人脸上的胡须不甚浓密,想来应该不到弱冠之龄,有心想用手拍拍他的肩膀,但忽然发现。
自己那仅剩的左臂被其搀扶着,无奈之下,只得作罢,颇为赞扬的对其点了点头:“那就好,塞中死的小崽子太多了,有些连个后代都没有,可惜了。”
说起后代,山苴又想起了自己不是也没有后代,自嘲般的轻笑了几句,二人来了厅中。
这几天的天色都是阴沉沉的,厅中没有点起薪烛,显得有些微暗,山苴那独臂紧紧的拽着王苍的衣袖,强行把他按在主座上。
但王苍作为客人,加上有心请教,哪里肯托大,连连推辞,招呼院内的王延寿把那包粟麦和一大块马肉拿了进来。
这些粮食都是从塞中储备的粮草中匀出来的,每家每户不多,十斤粟米和十斤今年的新麦,还有二十斤马肉。
山苴知道这是赈济孤寡之用,也没推辞,欣然的收下了。
像这种独臂老人,又没有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在这会儿一般都是称为罢癃*。加上年岁已达六十岁以上,能入免老之列。
汉承秦制:六十岁可免老,但有爵位者五十六岁即可。像如今爵位就像烂大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