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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当年,立秋在电话里的哀求一直是我心头抹不去的刺,刺在最疼的地方。
&esp;&esp;“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你了。”那天,她从监狱里给我打电话,那时我人不在南川,已经前往西部一个穷旮旯教书,她找了很多人,没人肯帮她,后来她又问了好多人,才问到我的电话。
&esp;&esp;说完那句话后她开始哭:“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可我真是没办法了,如果连你也不帮我,那孩子可怎么办呢?我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孩子可怎么办呢?”
&esp;&esp;她在1996年嫁给我,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分配在南川一中教语文。
&esp;&esp;我跟她是十年的同学,初中,高中,大学四年。她是我除了父母感到最亲的人,我们在一起从没吵过架,所以到离婚那天我才知道她从不爱我,她跟我在一起只是赌气,为了气另一个男人,不惜拿一生来开玩笑。
&esp;&esp;她现在的模样我有点记不清了,大概是总被浓妆覆盖的缘故。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十七八岁的样子,眼下一粒泪痣,笑起来眉眼一弯,温暖得不得了。那时她抱着一摞模拟考卷用肩膀撞开教室门,阳光趴在她束成一把的黑发上,长马尾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于是阳光也是一晃一晃的。
&esp;&esp;离婚后我才知道我短短半年的婚姻和近十年的爱情都是一场笑话。
&esp;&esp;她十八岁肚子刚刚大起来的时候休的学,不肯打掉孩子,躲在乡下姥姥家,最后为那个男人生下一个儿子,刚生下来就被她妈妈送走了,送给一个没小孩的亲戚抚养,而那时她刚成为我的女朋友,用来搪塞我的理由是生病。
&esp;&esp;她突然消失,我联系不上她,92年的南川连公交车都没有普及,我一个人在大冬天骑了三个小时的自行车到她家找她,她妈妈拦住门,不许我见她,也不告诉我她在哪里。
&esp;&esp;回到学校后她的情绪很差,怎么逗都不笑,也不吭声。我小心翼翼地陪着她,没敢多问,我从来没往未婚先孕那方面想过,从来没有。
&esp;&esp;后来是平淡如水的交往,结婚,半年后,她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她,让我放她走。
&esp;&esp;那是我,才找到孩子的地址,本想让卫衡将他带到我父母家暂时安顿,可卫衡对我说,那孩子不肯,想陪在老人身边。
&esp;&esp;得到这个答案,我没有再多勉强,只是每月托寄钱给他们,想着支教结束再去接他。
&esp;&esp;在支教第二年年初,卫衡打电话和我说,立秋在狱中自杀了,她把牙刷的另一头磨得像刀子一样尖,用那东西结束了二十六岁的生命。听和她住在同一间牢房的女囚说,她整夜整夜不敢睡,一睡就会梦见那个杀人的夜晚,然后又尖叫着吓醒。
&esp;&esp;我那时握着电话站在望不到尽头的麦田里,同批次来支教的老师拨开金澄澄的麦穗来找我:“陈俨,陈俨,你在哪?”我一转头看到他,他被我满脸的泪水吓得手足无措。
&esp;&esp;我无法形容我的感觉,我猜我只是难过,因为我想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esp;&esp;我曾和她校园操场后边的小树林里亲吻,我闭着眼,她睁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我眼皮上微微颤抖。晚自习下课,夹在涌出的人流里慢慢走,肩膀撞着肩膀,手臂摩擦,然后我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甩开我,也没有回握我。手心慢慢沁出汗,那带着潮湿的温度我至今还记得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