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机场离江艳住的房子开车有一个半小时。
七十年代末建的五层砖混楼房,江奇平反后,搬进去住了刚好两年就过世了。
江艳一个人在这套房里住了十年,她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现在,带着自己找了十年的亲弟回家。
姐弟俩到这个家里已经六点,吃晚饭的点儿。
江艳脑子里想了无数遍,找到亲弟领回家的这一刻,请身边的邻居同事们做见证,放鞭炮,给山子身上披红被面,两边夹道欢迎。
你们敬重江奇是陇省的政界元老,你们以为他儿子没了吗,他儿子找回来了。
现实情况跟想象中大不一样。
江艳默默领回江山,姐姐走在前,弟弟跟在后,上了三楼,谁也不知道,这一幕在江艳心里期盼得有多么不容易。
江艳有很多很多事情要问亲弟,可一张口,问出的意思平淡的再不能平淡。
“山子 ,你在安泰县也住三楼?”
“嗯,也是三楼,安泰一中的校长给莹莹分的房子,我已经交了一笔钱给魏校长,应该能住安稳。”
江艳看他一眼,嘴角微微笑:“交了多少?”
“三万。”
江艳已经不惊讶他能交出三万块。
应该是他跑去京都两趟后有了这笔钱交给了魏校长。
他在南岛椰城交了二十万圈十亩地,江艳很吃惊。
他不急着见亲姐,跑京都卖两个陶罐,看样子有了这笔钱。
为了夏莹莹在那套楼房里住安稳,为了让夏莹莹安心看护小梅和小宝,他交了三万块给学校。
这小子出手不一般。
在他心里,夏莹莹和两个孩子比二十几年没见的亲姐重要。
江艳努力说服自己,他这样的心态很正常,在他现在的生活里,老婆孩子更亲更重要。
进了屋子,江山感觉到了一股迎面扑来的熟悉味道,一股亲切的感觉。
江艳急着进厨房。
“我早上包好的饺子,这会儿煮给你吃,你小时候就爱吃我包的饺子,萝卜猪肉馅,你记得不?”
从机场见到江艳那一刻开始,有些情景在江山脑海里越加清晰。
“姐,我记得你包的饺子在案板上粘住了,我一抓就破,你打我手不要我抓,我就哭,爸说粘住了一抓就破了,你打我手干什么。
姐,那时候,咱家就在父子三个人了对吧?”
江艳胸口剧烈起伏。
“山子,你果然记得这些,我就说你忘不掉的,那时候姐才八岁,和的面太软了,包不住饺子,你还记得什么,你快跟姐说说。”
“小黄刚满月,你抱来给我玩儿,我养父要领我走的时候,我要抱走小黄,可养父说不行,火车上不让带狗子,我一路哭到七百户村里。”
江艳用漏勺轻轻搅锅里饺子,一字一句听江山说小时候的事。
“你小子是为小黄哭?不是因为要离开我和咱爸?”
江山看亲姐一眼,嘻嘻乐呵:“那时候我才三岁嘛,就想抱着小黄跟我玩儿。”
两碟饺子端出来放在饭桌上。
“爸走了的第三天,小黄也死了——赶紧吃饺子,都是给你包的。”
“真的?这么说,它活到七九年了?
江山坐在饭桌旁,拿筷子夹一个饺子吃进嘴里,慢慢嚼,遥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往上涌现。
“姐,为了买二斤肉,咱俩排队排了一早上,结果还是没买到,你用弹弓打了一只麻雀给我烧着吃。”
“山子,你都记得啊……”
江艳一低头,一颗泪珠子掉桌子上,说话幽怨。
“小黄死后,我开始认真找你,可抱走你的人什么信息都没给我留,爸也不跟我说抱走你的人是谁,在哪里。
我从爸写的记录本里找到江志愿,有他的一张照片,我马上认出来他就是抱走你的人,他是铜都市安泰县人,我要去安泰县找你,没想到你住兰城饭店留下了信息,这才找到你。”
“姐,你亲眼看我屁股,看是不是我小时候那颗痣。”
江山提前提醒江艳,相见的时候希望周围没别人,就是为了让她看自己屁股。
江艳还没说要不要看,江山已经把屁股蛋子露出来给姐姐看。
“行了,我现在还能怀疑不是你么,小时候吃饺子的事,小黄狗的事,烧麻雀的事,难道有别人跑去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