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琏二院内内,雕花梨木桌上静静躺着一叠银票,在透过窗棂洒入的细碎光影下,泛着微微的银光。王熙凤就坐在桌旁,身姿依旧挺拔,一身绛红锦缎掐金衣裳,华贵非常,可那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此刻却不见平日的凌厉与精明,凤目低垂,紧紧盯着那叠银票,许久未动。
良久,她朱唇轻启,打破了屋内的静谧:“那人是不是你们抓的?”
声音不似平日的高亢爽利,反倒透着几分疲惫与凝重。
站在一旁的蕴儿,身着素色丫鬟衣裳,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恭敬地垂首而立。闻听此言,她微微抬眸,瞧了瞧王熙凤的脸色,才轻声开口:“爷说,奶奶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万事平稳为要。奶奶您心里挂着阖府上下的人,几百两的碎银子虽是好的,可一来有险,二来府里人未必领情,说不定心里还妒着您,三来姐儿哥儿养在膝下,还是积福的好。”
蕴儿说得缓慢且清晰,一字一句皆将贾琏的原话如实转达,当日姚器将事儿说与她时,她便仔细思虑了许久,深知这事儿干系重大。把人劫了再杀,虽说算不得天塌地陷的大事,可一旦走漏风声,隐患是有的。况且王家、甄家与自家爷之间,关系微妙,实在谈不上和睦。
她早前将自己的打算写在信里,快马加鞭传给了贾琏,而贾琏的回信也赞同了她的想法。
故而直到今日,待外面的风波稍稍平息,她才寻了时机前来回话。
平儿立在王熙凤身侧不远处,身着月白软烟罗裳,面容温婉,她听着蕴儿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微偏头,目光悄然投向王熙凤,试图从她脸上捕捉些情绪。
见凤姐儿脸色倒也说不上难看,只是眼神中透着些许怔愣,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平儿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自为凤姐儿担忧。
蕴儿说完,见王熙凤久久没有回应,不禁面露诧异之色。这可不像是往日那个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琏二奶奶啊!她下意识地看向平儿,眼神中满是询问:这可如何是好?
平儿亦是无奈,只能轻轻摇头,二人便这般静静地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王熙凤许是终于回过神来,她缓缓抬手,轻轻挥了挥,神色间满是厌乏,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累了,你有事做就忙你的去吧。”言罢,起身慢慢朝床榻走去,脚步略显虚浮。
平儿见状,急忙上前欲搀扶,却被王熙凤轻轻推开。平儿深知此刻不便多言,只能压下满心的忧虑,转头对蕴儿轻声道:“你先离开吧,莫在这儿耽误事儿了。”
待蕴儿退下,平儿才轻轻拾起那叠银票,妥善收好,想着等王熙凤缓过劲儿来,再做安排。
这几日,西府的管事奶奶王熙凤整个人恹恹的,全然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下人们私下里不禁纷纷嘀咕起来。
“哎,你瞧琏二奶奶这几日,跟生了病似的,可别和东府的那位蓉大奶奶一样才好,那位瞧着可没几天了。”一个小丫鬟悄声对同伴说道,眼中满是担忧与惊惶。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可别乱说!”同伴赶忙制止,可不想,这一语成谶。
十二月十七,东府里,秦可卿在熬过了近一年病痛与屈辱的折磨后,终是香消玉殒。
恰如书中所言,尤氏听闻噩耗,悲痛欲绝,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根本无力料理丧事。贾珍无奈,只得遣人来请王熙凤。
贾母与王夫人得知此事,本不欲答应。这几日王熙凤的颓丧之气,她们自是瞧在眼里,心中暗自揣测,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莫不是生了病?
可王熙凤听闻,却一口应承下来,只是那声音,不似往常般清脆响亮、斗志昂扬,反倒透着一股悲戗之意。
宁府大殡当日,府门大开,白幡飘扬,哀乐阵阵。各府勋贵人家纷纷遣人前来吊唁,一时间,宁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却又透着一股子压抑的哀伤。北静王水溶,身着一袭墨色锦袍,头戴玉冠,气质清华,风姿绰约,照例前来。他的出现,引得众人侧目,却又无人敢轻易靠近。
一番寒暄过后,水溶在人群中瞧见了宝玉,那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儿,生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富贵盈身,自有一番风流姿态。水溶心中一动,便上前与宝玉恳谈起来,二人相谈甚欢。
而谢鳞,作为贾琏的好兄弟,亦是一身华服,器宇轩昂地现身。他可不是来单纯祭丧的,身边围聚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勋贵子弟,皆是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公子哥,众人聚在一处,自成一方天地,引得旁人不时投来艳羡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