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呼啸而至。
伦萨警察厅已被浓重的夜色浸透,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冷意。
零星几个值班人员缩了缩肩膀,不停跺脚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还有一两个时不时咳嗽几声,揩一揩自己控制不住流出来的鼻涕,再顺手一动,毫不讲究地把透明粘液擦在衣袖上。
“春天怎么还不来?这种天警察厅竟然不生火炉!”
有个小警员哆哆嗦嗦地吸了吸鼻子,晶莹的鼻涕泡被收回去后,他又把两只手掌放到自己嘴前哈了一口热气,然后快速摩擦。
在他身边的另一个警员勉强挺直了腰板,他稍微好些,聪明的妻子让他在冬季制服下面再叠穿几件——虽然人看上去胖了好几圈,但保暖效果确实很好。
稍微好些的老兄叹了口气,他努努嘴,示意另一个值班的倒霉蛋看向走廊深处,那里还有一个亮着灯的办公室。
“谁说警察厅里没生火炉?喏,看那里,够胆子你去蹭吧。我刚送文件的时候进去了一趟,嚯,那里面可跟春天一样暖和……”
“那儿?不不不,我哪敢去蹭督察的好处,再说了,那炭是人家自己带过来的,也没用我们厅里那些限量供应的劣质货。”
小警员有些畏惧,他连连摆手,语气慌张的惹人发笑。另一位老兄叹了口气,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又说了一句结束了两人的对话。
“行,等会儿还要送资料的话你就进去蹭蹭,督察先生不会说什么的。”
安东尼今晚没回去,他伏在案前,神情专注,翻阅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
在办公室的角落,有一个老式的铁制火炉正在源源不断的输送热意。这可是个老东西,据说是以前某任督察留下来的,样式古朴,但用着还行,他也就没丢。
里面烧着的炭块是安东尼自带的,质地坚硬,燃起时无烟无焰,只有一种淡淡的炭香——并不是说安东尼嫌弃厅里的便宜货,只是非办公时间不想占用公共资源。
刚毅冷峻的面容倒映在被热气蒸腾得有些模糊的玻璃窗上,偶尔传来的翻页声和笔尖接触纸张的沙沙声响就是这个房间全部的声音来源了。
古老旧钟上的指针缓慢划过,他沉吟片刻,在一行字上画了一个圈。那上面写着:贵族小姐费维娜·伊维尔报案家族恶意殴打卡尔文·克拉克。
从他把威廉小少爷哄进家门的那天开始,他就在着手探查克拉克家族的相关案件,这段时间,他也在派人打探这段时间克拉克家族的内部重大事项。规劝小少爷饮酒适量是一回事,查明令威廉烦心的问题源头又是另一回事。
安东尼眸光微闪,又想起夜晚半睡半醒间威廉的不安吟语,每次都让他心脏抽疼。这几天晚上他尝试过一些办法,但无一例外都毫无作用,也不知道今晚威廉睡得怎么样……
他沉下心,把几份需要重点探查的案件信息资料挑到一边,皱着眉开始思索,试图把杂乱的信息串联起来。
费维娜、卡修斯和卡尔文之间的混乱关系他了解过一部分,但是刚刚圈出的那些证明还有某些被刻意淡化的信息。比如,卡尔文当时的伤情鉴定称得上是半残,那居然还是被中途制止的结果。
一个父亲知道二儿子抢走了大儿子的老婆,然后就准备把二儿子直接打死?这种可能性出现在那人身上的概率基本为零,克拉克的上一任家主精明、狡诈、唯利是图,这种原因看似合理,但大家族的龌龊可比这脏多了。
他试图查找当时跟着费维娜小姐冲进克拉克家族庄园的那个警员,忽而眉头紧皱,那个警员的名字被一滩黑色墨水盖住了,这是巧合吗?
还有一个疑点,资料记录的是只有一名警员参与了事件全程,据他所知当时伦萨的警察厅可没有什么靠山势力,凡是跟大家族沾边的事无论大小,人人都嫌烫手,哪个不怕死的敢跟着费维娜小姐往火坑里冲?还只身一人……
安东尼眯了眯眼,神色紧绷,他觉得,一切得从那个名字消失的警员查起。
“哈蒙德先生,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整个聚餐环节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氛围中结束了,赫尔西斯也不想去管消失的妻子了,他烦躁不安地瞥了一眼女儿冷冰冰的侧脸。
本来两人就说好的,她帮他牵线联系哈蒙德,他把妻子交还给女儿,过去的一切至此全部结束。既然他已经见到了哈蒙德,那个女人就没用了。
他把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压制心底,直接开口打断了哈蒙德与桑迪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