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八年,春寒仍如丝丝冷线,缠绵在空气之中,不肯轻易褪去。年仅二十岁的胡秋水,已然在这陌生又熟悉的大明朝度过了六个年头。他深知,村子虽安稳,却困不住自己那颗渴望闯出一番大事业的心,于是,毅然决然地将悉心经营的村中药堂托付给胡斐,带着满心期许与凌云壮志,领着二蛋、小川子、小樱桃等一行人,踏入了县城的地界。
彼时的大明王朝,嘉靖帝初登大宝不久,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新的政令像投入湖水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民间的商贸格局也随之悄然生变。县城里,大街小巷仿若一张繁密的蛛网,纵横交错,各类店铺商号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行人摩肩接踵,小贩叫卖声、骡马嘶鸣声、客人谈笑声,汇聚成一曲热闹非凡的市井交响乐。然而,于胡秋水等人而言,这看似热闹的场景,实则是一座迷雾重重的迷宫,满是未知与陌生。初来乍到,人脉、口碑皆如一张未经着墨的白纸,沉甸甸的挑战已然压顶而来。
他们新租下的铺面,坐落在县城一条看着还算热闹的街道旁。这条街道平日里人流量不小,可周边皆是经营多年的老字号药铺,相比之下,济世药堂就显得极为寒酸。单薄的木质门板,在微风中晃晃悠悠,仿佛下一秒就会不堪重负。崭新的招牌刚挂上去没几日,油漆味还未散尽,孤零零地悬于门楣之上,丝毫引不起路人的注意,更莫说勾起他们进店一探究竟的兴致。胡秋水站在铺子里头,望着那一排排空荡荡的药柜,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杂陈。二蛋挠挠头,满脸困惑与无奈,嘟囔着:“秋水哥,咱这地儿看着咋这么冷清嘞,在村里的时候,好歹还有乡亲们照应着,不愁没人来。”
人脉的匮乏,无疑是他们亟待翻越的第一座巍峨大山。在乡下,邻里乡亲的关系淳朴得如同山间清泉,清澈且紧密。哪家有个头疼脑热,消息瞬间就能传遍全村,无需刻意吆喝。药堂靠着这日积月累的乡情与信任,客源似潺潺溪流,源源不断。可这县城,却是另一番天地。家族势力在这里盘根错节,犹如粗壮的老树根,深深扎入各行各业。每一处产业,都被或大或小的门阀把控着,外人想要涉足,难如登天。
胡秋水带着众人,怀揣着希望去拜访几位本地有名望的乡绅。他们精心备好了薄礼,满心期待能得到些许指点与支持。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一击。来到乡绅府邸前,那高门大院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威严。门房见是一群生面孔,连通报一声都懒得理会,直接挥挥手,将他们拒之门外,嘴里还不阴不阳地嘟囔着:“哪来的毛头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里闯。” 这冷冰冰的态度,让众人心里凉了半截,但胡秋水知道,放弃绝不是出路。
口碑积累更是难如登天。环顾四周,那些老牌药铺动辄传承数代,岁月为它们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漆。家中的郎中妙手回春的传奇故事,在百姓间口口相传,一代又一代,早已根深蒂固,成了百姓们心中看病抓药的不二之选。相比之下,济世药堂这个初来乍到的新面孔,在百姓眼中就像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路人路过时,眼神里满是狐疑与戒备,偶尔有几个胆大些的进店,也是脚步匆匆,走马观花地扫一眼,便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似的匆匆离去。小樱桃看着那些冷漠又疏离的背影,满心气馁,不禁向胡秋水抱怨:“秋水哥,咋才能让大伙相信咱们呀?感觉咱说破了嘴皮子,人家也不信呢。”
药材采购,更是棘手得让人头疼。以往在村里,和熟悉的采药人打交道,那是知根知底,药材品质优劣,只需一眼便能分辨,价格也公道合理,童叟无欺。可县城的药材集市,简直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大染缸。各路药贩怀揣着发财梦,为求暴利,使出浑身解数坑蒙拐骗。
胡秋水初次踏入那药材集市,便险些着了道。集市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材混合气味,嘈杂拥挤。一个满脸狡黠的药贩,瞅见胡秋水这群生面孔,眼睛一亮,立马热情地凑上来。他从摊位后拖出一批色泽暗沉、质地绵软的黄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小哥,这可是正宗陇西的上等货,药效那叫一个好,别处可寻不着这么好的品相,价格还格外实惠嘞!” 边说边报出一个诱人的低价。胡秋水心里 “咯噔” 一下,多年采药认药的经验让他起了疑,他凑近细瞧,发现断面毫无黄芪该有的金盏银盘特征,当下识破骗局。那药贩见生意要黄,恼羞成怒,周围几个同行也跟着起哄,仗着人多势众,围过来恶语威胁:“小娃娃,别在这儿坏了爷的生意!识相的赶紧滚!” 二蛋气得要理论,被胡秋水赶紧拉住,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先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