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后六十年,冬十一月,望。
船至长州道尉郡沅口港。
沅水发源于竹山山脉,途经平舆郡,分支向南为湘水,复穿竹山而入元州道,一路向西流淌的主支沅水,最终在尉郡南侧汇入大海。
陈仲再一次踏上了洪陆的土地。
海中航行期间。
消息纷至沓来。
魏主曹广驾崩,幼主曹璜即位,谥曹广为文,庙号太宗,葬首阳陵。
孙吴联络季汉伐魏,汉以“君子不伐丧”回绝出兵,孙吴部将朱然乃自帅本部攻方丈道洲,掠万余而还。
魏大将军曹爽拜司旦为大都督,发兵数万救方丈;拜司帅为镇东大将军屯渭水,以备汉军。
曹爽使司氏二兄弟尽皆出外,自己专权朝堂。
司旦至方丈道洲时,朱然已退。
司旦使人报功,并弹劾泰山郡羊古守备不力,致使方丈道洲遭受损失。
羊古当即闭门待罪。
司旦使从侄司茂持节驰入羊古大营,单骑夺权。
人间烟尘,纷纷扰扰。
这些却都不足以扰动陈仲心绪分毫。
似曹爽、司氏兄弟之辈,皆是名利中人,本就不在陈仲眼中。
唯有一个羊古颇为可惜。
其人少年名高,有同郡之人意图讨好其父,购得一羽“玄鹤”赠给羊古,那“玄鹤”几经转卖,对人都是一动不动,一副高傲模样,但见了羊古之后,立刻便翩翩起舞。
赠鹤之人大肆传扬此事,后来羊古之父锐意修行,突破关隘时不幸身殒。
前去吊丧的客人多要趁机见一见大名鼎鼎的“玄鹤”,然而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让“玄鹤”动起来的。
当初的赠鹤之人旋即改口,说“玄鹤”名不副实,并不会起舞,隐隐指向羊古同样名不副实。
有人为此很替羊古担忧,羊古却并不在意,说:“彼以鹤遗我,未得酬谢,怨结于此,释之可也。”
那人赠鹤就是为了求得好处,结果好处还没给,羊古父亲就已经亡故,当然会怀恨于心。
羊古在丧事告一段落后,亲自上门还以黄金并道谢,一字不提赠鹤之人的诽谤,其人惭愧,再不敢说羊古的坏话。
当年陈仲听闻此事,路过泰山郡,有意前去拜访羊古,然而远远的,就看到已在魏武麾下担任要职的羊古长兄,特意回家主持羊古的冠礼,引得许多人闻风而动,羊氏门前车马塞道。
陈仲当时就知道,羊古定然是放弃修行之志,从此再非同道了。
果然,不久后就有传闻,说羊古之母,本是羊古父亲的续弦,有一次羊古父亲的原配所生儿子,与羊古亲母所生长子一同疾病,羊古亲母心知不能两全,放弃亲生骨肉,全力救治那位原配之子,最终一死一生。
这等族内秘事能够被传扬出来,必定是为扬名造势。
如蓬莱董氏,也有类似故事,但非是董志张极亲密的友人,根本无从知晓。
后续羊古以“孝廉”之名被举荐,官运一路畅通。
自那之后二十余年过去,羊古已然侧身高官之列。
陈仲可惜他,不是可惜看起来他在此次的权力更迭中有所失势,而是可惜他不复初心,人间少一秀出后辈。
“陈公,晚辈回乡,定然用心寻访当年季贤先生行迹,一旦有所得,便向止休宗传告。”
下了船。
张机来向陈仲告别。
海上漫长的航行。
陈仲早就把自家的修行法门,完全传授给了张机。
至于张机能够领悟多少,或者说是将那法门与医家之道融合多少,就要看张机自己的了。
接下来,张机要返回家乡邓郡,陈仲则要先将许靖送去平舆郡许氏,而后自己前往竹山止休宗,正好可以换船,沿沅江继续走水路直达。
“如此便先行谢过璇甫了,另外请代我向尊师问好,得有空闲之时,我再上门叨扰。”
陈仲谢过了张机。
张机很是高兴陈仲愿意到自己的家乡去,不迭声地将约定敲死,而后背上诊匣,在同船百姓们的依依不舍中,自去向南。
张机走后,姚元起和毛绽前来告别,这两人经过海上一番遭遇,也各自下定了决心。
“陈公,晚辈有幸听闻道法,大恩无以为报,今后但有驱遣,片简相召,亦必驰逐。”
这是毛绽,说罢,还将写着自家郡望、族门等一应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