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正一路向东,摆明了要寻老道不是,都说说罢,为今之计,如何是好?”
钟季拙叹气一声。
右长老风神沛,额头高鼓,头发稀疏,老态比钟季拙更甚,年岁约莫与襄公矩相差无几,是当今止休宗岁数、辈分最高之人。
“子正归来,倒也无甚不妥,宗主与他说清事实便是,子正非是妄人,总该讲理。”
风神沛拄着一根铜杖,杖头形似鹈鹕喉囊,因而常被人称为“铜鹈翁”。
“唉!老道又如何不知陈子正为人?怕只怕他,只用钧平同我说话罢了!”
钟季拙只要一想到当年陈仲留居竹山,长、元两州交界左近,那叫一个风清月朗、天下太平,若有哪个不开眼的胆敢在此犯事,当即就会有森森剑光亮起的往事,便觉颈下生寒。
更别说,当年的陈仲都没有突破感应,如今的陈仲则有可信消息表明,他突破了!
当然,话说出口。
钟季拙就深觉失言。
什么“怕只怕”啊?
他堂堂前辈大修士,于元真之境早达圆满,更是一宗之主,怕一个后生晚辈,像什么话!
“咳!老道却也不是心虚,当日后山,只得嵇慷、司茂与老道三人,如今一人亡故,一人逃逸,老道又如何说得清?陈子正又如何肯信?”
铜鹈翁风神沛不说话了。
他是支持钟季拙做出的入世决定的,可是时日长久之后,止休宗的种种变化,以及钟季拙嘴上所说,身体所行,总让风神沛感觉哪里不太寻常。
嵇慷之死,更是把这疑虑推至顶点。
再一边。
左长老傅碔开口道:“宗主所虑亦无不妥,既然碍于事实不清,为免同门相残之憾,宗主或可暂且出外访友,待得司茂处有了定论,那时想必子正当自冷静下来,这再与他开释误会,定也不难。”
傅碔乃祖州道北地郡傅氏子弟,出身背景与钟季拙相似,于止休宗中,两人便颇为投契。
此时提议,甚合钟季拙心意。
钟季拙之所以要发起集议,为的不就是这嘛!
他堂堂宗主,听说某人要来寻他晦气,立刻就一声不吭,抱头鼠窜,等宗门内弟子们都知道了,他还做什么宗主?
但若有宗内其他人提出这建议,他再顺势答应下来,就算局面仍旧不怎么好看,却也勉强说得过去。
“逊真所言……”
傅碔字逊真。
钟季拙拖着长腔,目视站位更远处的几个执事。
这些人都是在钟季拙接任宗主之后提拔的,哪里不知道钟季拙心意,当下便纷纷开口赞同。
很好,这下子是众望所归了。
钟季拙即刻交代左右二长老,一定要代替他这个宗主,招待好即将到访的同道好友,他这个宗主为了追寻大道,立即就要启程游历去也。
从陈仲踏上长州道,被阮集寻到的消息传到止休宗,到钟季拙手挎麈尘,登车游历,前后不过一刻钟。
与此同时。
泰山郡,羊氏深宅之中。
全天下人恐怕都意想不到的一幕,正在上演。
表演了单骑夺权的高调大戏的司茂,正抓着羊古的手臂,涕泗俱下!
“世伯救我!那、那陈子正来了!”
羊古长姐正是司帅之妻。
虽说当世门阀世家的亲缘似乎不大可靠,亲兄弟如孙吴诸葛瑾、季汉诸葛亮,尚且分侍二主,主张、志向俱不相同。
但也并不是说所有的亲缘关系,都不可靠。
羊古便因长姐之故,与司氏兄弟始终保持着暗中的默契。
司帅、司旦,表面上看起来借着孙吴侵攻,获得了外出带兵的机会,好似占据了朝争的上风。
但这种纯粹看重兵权的角度已经过时了。
推行形名说的魏国,最大的强权在于官位,在于掌握了官位晋升贬黜之权的朝堂中枢!
司帅、司旦是在朝堂上大败亏输,被曹爽赶出了雒都的!
司旦一到地方,立刻弹劾羊古,实质目的是与羊古划清界限,以免万一后面局势变得对司氏兄弟更不利的时候,羊古也被牵连。
保住羊古,便是在为司氏保留后路。
羊古对此心领神会,所以才非常顺从地闭门不出,甚至暗中配合司茂夺权,划清界限的同时,顺便再表现一番自身的谦逊、不恋栈权位的高风亮节,更可以在不明此中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