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带着的郁气也自然散去,放松了身心站在栏杆后,千年前的月光仍如她所生活的地方一般明亮。
或许是眼中的眷念意味太过绻浓,萧映竹没什么神情地从月光上移开眼,在她的面容上停顿片刻。
他没有说话,也未开口,就连视线的停留都很浅淡,似是在她亲自将它作为筹码前,都不准备过问,也收敛了试探。
相对坐着无言,相由心生,姜念恬淡地从残月上移开了眼,深藏至底的话因这寂静之地而稍许袒露出溟蒙的意。
“月华千古恒常在,来生再续同乡缘。”
“萧公子相信三生石吗?”
日常处理的事多,会麻痹掉一些知觉,但仍眷念着她所相处的时代。
她本以为在洹朝待久了,就会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这里的一切。
可接受过高等教育,又见识过那些高科技,绝世超前的发明后,再独自轮回到这么一个连历史书上都未记载的朝廷里,就像是彻底断绝了与现代过往的联系,在这个时代里找不到任何能与国家羁绊。
无论在哪儿,只要她有着现代的记忆,她在这儿就是个离乡人,永远回不去的离乡人,能为洹都做出自己所能及的贡献,却不能尽全身力让自己在这世间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
在洹都认识的人也渐多,可这么些人中,却没有一个能让她袒露心声,接受她苦恼、忧愁、突如其来的悲切、迷茫、烦闷。
唯一能在赏月地一同赏月的,竟是一开始极其戒备警惕,不愿交底也不敢完全凭靠的萧映竹。
这是何等阴差阳错。
冷风萧瑟干了她的双眼,眨着就要落了泪,萧映竹看着姜念低头揉起了眼,思绪一顿,不由出口淡声询问:“三生石?”
他询问的语调太过陌生,太过不解,姜念呼吸稍窒,总觉得自己脑袋此时发晕。
她微微闭了眼,深呼吸,浅淡的解释道:
“圆泽禅师与李源的故事……相传圆泽禅师知晓自己要圆寂,会投胎为一名妇人的儿子,于是与好友李源约定,如果李源愿意,十三年后的中秋夜在杭州天竺寺外相见。”
“圆泽圆寂后,李源如约而至,他见到了一个牧童,那个牧童唱着一首歌。”
姜念抿抿唇,陷入回忆。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话语点到即止,她心绪恢复了平静,想到方才忽而因这三生石与月色牵动了自己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思绪,不由哂笑道:“是我失态了……萧公子请忘了吧。”
萧映竹面色淡淡,忘了她方才所说的话,眼中暗涌隐匿在深黑浓稠的潭,牵引着万般思绪。
早些时候掩藏的筹码这会儿倒是因为无意的“三生石”一问而露了踪影,姜念心中弥散起薄淡的苦,又有些侥幸地放了轻松。
暗藏的事就如此袒露了一半,对象是萧映竹,他也会等着自己找着时机来说,不会过多的胁迫,同时又知晓他的性子是极其不会往外言说。
眼下这与他交错纷杂的关系,添了这么些似有软肋的事物,也算是贴了一份信任。
收敛起了思绪,她不再去看那轮月色,又恢复成了原本无懈可击的模样,清透的眉眼望向萧映竹,本欲伸出的手又收回,安恬地开了口。
“时辰不早,秦公子也该等及了,我们同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