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筷一提,三两下那馄炖便被收刮干净。
酒足饭饱后,她跟在墨轩身后凭自走着,木然进了成衣铺,才恍然发觉他是要给自己置衣裳。
合着这哥们就将我人带出来了,衣裳也不给带几身?遂选了几套冬日的裙裾和大氅,便又出了铺子。
她拎着包袱往身后一覆,疑惑地看着墨轩,“你不置几身?”
“有。”
季婉仪失语。
飞檐雕玉的门前,飞檐下挂着两盏八角笼,灯笼中间横着匾额雕花蓝底上明晃晃的几个烫金大字——忆春纷花月客栈。
“快,这儿还有一家!”
季婉仪回眸打了眼正跨入门槛人。自那掌柜的台前双手自前一趴,耷拉着眼皮儿,人跟霜打了的茄子般蔫蔫的,恹恹道,“掌柜的,还有房间么,我们住店,两间。”
“哎哟,两位客官可不巧,这正值年关,房间就剩一间。要不挤挤?”
掌柜头也未抬地应着,打着算盘的手,快得起了虚影。另一只手,捻毫走墨记录着。
“啊,就一间呀…”季婉仪趑趄了。
见半晌没回应,掌柜抬头瞧了眼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瞥了眼二人身后垒起的长龙,“二位是要还是不要,若不要劳烦让让,后面还有客人等着。”
“要,要。”
季婉仪连声拍定。
说完后,又心虚扫了眼身畔的墨轩,见他面色淡淡,却并无反驳之意。
他不是个老腐朽么,这下倒是变得快。想着方才这一顿好走,连跑了七八家客栈,全是客满。幸得一隅遮盖,总比在露宿强,何况又不是同睡一张榻上。季婉仪心神清明。
她还神游着,墨轩却付了房钱,跟着小二上楼。
“姑娘?劳烦让让,挡着光了。”
闻声而醒的季婉仪,忙提步跟了去。这一路行去擦肩接蹱,愣是挤破了头,大冬日里腾出她一身汗才上了楼。
季婉仪一脚踏进房门,咯噔噔将木凳一拉。趴坐在桌案上,偏头吩咐小二打水,打算好好泡个澡。
半刻钟后,终于泡上了心心念念的澡,拢着手轻鞠了捧水,将身子埋在水。
靠在木桶里,足足泡了半个时辰,身子都快融烂进了那水里,才恋恋不舍不舍地拎起身子起来。
季婉仪仅着单衣,拎着长发,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剔透的圆润的水珠顺着发丝滚落,一寸寸凐湿白色衣衫,透出薄嫩的肤色,略带水汽的衣衫贴抱在她身上,勾勒出流畅的弧线。
墨轩不自觉偏过头去,玉白的面上,浮着一层微不可觉的薄红。
客房内烛火忽明忽暗,时而传来一记烛火噗的炸响声。
“早些歇息,明日搭船。”
他陡然间感觉身体蹿起一股火,火舌长卷而上舔舐着。大步走向窗畔,倏地将窗合上,径直向屏风后行去。
仅一息间,便听见哗哗水声响动。
季婉仪随口应了声,茫然团坐在地面缎被上。
炭火盆前,她轻捻着发丝以手做梳,划拉着这满头银丝。待将头发烤干,瞄了一眼那榻。
算了,不同他争,好歹他出的银子。
她猫着身子钻进铺好的被褥里,跟花抽蕊般舒了舒腰。
不消半刻,塌下便传来匀称的呼吸声。
原本静谧窗,陡然哐哐作响,“轰”一声,豁地打开。
斜靠在榻畔的墨轩双目一睁,幽深的眸子划过一丝狠厉。身形一晃,人便已行至窗畔,凝视着窗棂间残留的一抹气息。
“不想死,便滚。”
那声音寒肃如深海极渊,荡彻另一个世界。
话音儿还未落,他自腰间取出一枚纂刻铭文的石头。
淡蓝色的铭文石自掌中亮起,繁复铭文字符游曳着光晕,随着光晕盈起,雕花窗棂间显出一道环形繁复铭文。
待铭文隐匿,才调转身,看向已经熟睡季婉仪。
却见酣睡的她翻了个身,呓语着:“盐焗鸡……蜜饯果子……好吃。”
就在墨轩阖目躺在榻畔之际,一缕儿淡紫色薄烟自絮被透出,一寸寸渗入季婉仪眉眼间。
双目一睁,淡紫色的瞳眸流光溢彩,带着艳骨绝色的美。絮被一寸一寸自她身前滑落,如堆絮跌在玉白的足畔。
她赤足踏在絮被上,一步一步,向榻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