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钰消瘦了很多,下巴很尖,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说那两句话都要停下来喘息。
姜逸轩知道那一剑刺得有多狠,他是冲着程尧的命去的,可谓是不留余力。在看到程钰扑过来的那一刻,他已经以最快的反应去收势了,还是差一点点就刺穿了程钰的心脏!
如果程钰并非习武之人,身子底子再差一些,即便是神医在世,恐怕也无力回天!
看着眼前虚弱无力得连呼吸都低不可闻的青年,姜逸轩不由得红了眼眶,眼底的愧疚和痛苦仿若决堤的河水倾泻而出。
他张了张嘴,第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又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哑着嗓音问:“你伤势如何了?”
程钰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轻轻捂着胸口,拼命压下想要咳嗽的冲动,过了一会儿才低笑一声,冷冷地出言嘲讽:“托姜公子的福,半死不活的,还能再苟延残喘些日子!”
“咳……咳咳……”
话音未落,他实在克制不住,微微弯着腰剧烈地咳起来。每咳一下都牵动了伤口,为了防止伤口裂开,他不得不慢慢蹲下以缓解咳嗽带来的撕扯感。
姜逸轩见状,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上前去给他抚背顺气。
然而,他刚伸出手还未落下,就被程钰猛地推开,这一下用力过猛,伤口被扯得渐渐渗了血。但他恍若未觉,只冷冷地看着姜逸轩错愕的脸,眼底凝结着一层冰霜,透着无尽的恨意!
他太虚弱了,仅仅是伸手推了一把姜逸轩,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靠着湿冷的墙壁沉沉地喘息:“别碰我……离我……远点!”
姜逸轩呆呆地看着他,在看清程钰眼底浓烈的恨意时,他瞬间感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破了他的胸膛,用力攥着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好像要将它捏碎成粉末,让他痛不欲生!
痛……太痛了……此刻好像有千万把利刃在凌迟着他的心,他痛得快要窒息!
眼泪哗地流了下来,视线变得模糊,但程钰眼底的痛恨始终清晰可见。
姜逸轩哽咽着,一张口,声音夹着无尽的痛苦,破碎不堪:“程钰,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说不清楚,可是他说的是实话,这段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都怪他自私又愚蠢,竟险些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可再多的懊悔和痛苦也已经于事无补了,有些伤害一旦形成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哈哈哈!”程钰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胸腔剧烈起伏,浑身都跟着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敛起笑容,神色变得阴寒逼人。他死死地盯着姜逸轩,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启,“何必说对不起?你只是出尔反尔地去找我父亲报仇,又一不小心在我的胸口捅了个大窟窿,你有什么错呢?你只是想替周厉报仇,只是选择了仇恨舍弃了我!”
他越说越激动,言辞也越来越犀利,姜逸轩听着那一个个尖锐得如同刀刃般的字眼,无力地跪在程钰的面前,除了崩溃又徒劳地流着廉价的眼泪,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钰以前最看不得姜逸轩的眼泪,可是现在,尽管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哭得那般撕心裂肺,那般崩溃痛苦,他仍然不为所动,心里甚至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他卑躬屈膝了那么久,终于看到姜逸轩卑微可怜一次了。那个曾经桀骜不驯得像一匹小野马的青年,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在他面前狼狈地涕泗横流。
程钰冷冷地看着泪流满面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姜逸轩,只觉得心里硬到极致,也痛到极致!
过去一直是他追着姜逸轩,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低声下气地求着他,可惜这个人的心就像是铁打的,任凭他怎么苦苦哀求,他都无动于衷!明明答应了他不会再私自向程尧寻仇,转头就负着剑冲到大理寺去杀人,哪怕面对自己,他也依然能够毫不留情地握着手中的长剑狠狠刺过去!
直到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程钰才明白,他是感动不了姜逸轩。
姜逸轩在乎银山一役中死去的三万将士,在乎周厉,在乎陛下,在乎这天下的黎民百姓,唯独不在乎他!他可以为银山三万将士忍辱负重,可以不计较周厉曾经带给他的伤害和冒犯,也可以为南蜀的黎民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唯独不能为自己退让半步!
以前他有多爱姜逸轩,现在就有多恨。他恨姜逸轩曾经对自己那般决绝,恨他与周厉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恨他出尔反尔,恨他毫不留情地刺向他胸口的那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