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建安二十四年的第一场雪。
风雪里的亭台楼阁,显得沉寂静谧,层叠的红瓦被斑驳的残雪覆盖,屋檐下的滴水形成巨大的冰锥,顺着琉璃瓦凝结出透明的冰层。
初雪并不大,但足够阴冷。
深夜,糜府。
柔和的烛光下,糜竺身着半旧的常服,正端着酒盏品尝着刘禅刚刚蒸馏出的烈酒,只见他脸庞微红,泛着醉意,舌尖和喉咙处的灼烧感,给他巨大的冲击力。
“如何?”
刘禅跪坐在他的正前方,眯着眼睛问道。
“似火如刀,如此霸道的酒,老夫还是第一次品尝,仅仅这一小口,便感觉整个身体褪去了困乏。”糜竺眸子深处闪过一抹亮色,忍不住慨叹道。
刘禅笑了笑,随即推销道:“此酒霸道非常,即使是名酒杜康也比之不及,普通人饮之,三盏内必倒!”
糜竺目光火热,苍老的脸庞上布满了笑意:“不错,这才是真正的上等佳酿,市面上的浊酒,大多寡淡寻常,就连世族贵胄府里的酒,都甜酸味颇多,不可称之为烈。”
“唯有此酒,入喉如火,入腹绵长,那些酒与之相比,顿时失去了颜色。”
刘禅含笑不语,古代名酒颇多,但其纯度与后世的白酒相比,还是欠些火候。
盛唐时期,酒仙李太白曾言“将进酒,杯莫停”,“会须一饮三百杯”,这位浪漫主义诗人挺能吹的,即使他酒量再高,估计喝的酒度数也不会太高。
有本事换成茅台试试?
莫说三百杯,能连饮三杯,都会抱拳唤你一声大哥。
见刘禅不说话,糜竺以为他卖起了关子,随即试探性问道:“少主,这酒作价若何?”
刘禅眸色幽深,轻声道:“五两银子一坛,一坛三斤!”
“这么贵?”糜竺瞪大眼睛,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物以稀为贵。”刘禅紧盯着糜竺,目光笃定:“舅舅,糜家是经商的行家,这其中的道理您比我懂。”
糜竺的神色微微闪动,苍老的脸庞上涌起复杂的表情。
“阿斗今日前来,正是想与糜家谈这烈酒的生意,糜家是蜀汉商业大族,经商的头脑和经验比小子强了不知多少”
停顿片刻,刘禅接着说道:“一句话,我需要借助糜家的力量,在蜀川甚至整个大汉推销这款烈酒!”
糜竺微微一怔,他早就料到刘禅今夜前来的目的,因此对后者的话并没有感到多少震惊。
他迟疑片刻后缓缓闭上满是皱纹的双眸,陷入了沉思。
看着如同老僧入定般的老者,刘禅也不催促,耐心静等。
半晌后,糜竺浑浊的眸子陡然睁开,语气甚是凝重道:“少主你可知商人重利?没有利益就没有买卖。”
刘禅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购买粮食和研制烈酒的事情交给我,出售和销路的事情交给糜家,事成后获得的利润,三七分账,阿斗占七,糜家占三。”
糜竺抿了抿嘴角,眼珠轻轻转动,轻笑道:“少主这是在戏弄老夫么,这笔买卖对糜家而言并不划算。”
旋即他伸出五根干枯的手指,看向刘禅道:“五五分如何?”
刘禅挑了挑眉,摇头道:“此酒的受众群体虽只有王公世族,但它的影响力绝对百年未有,若是营销顺畅,岁入万两也犹未可知,糜家占三成并不吃亏。”
刘禅紧盯着糜竺,在那视线的尽头,糜竺的眉头微微紧蹙,除此之外脸庞上再也没有其他的变化。
老狐狸!
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刘禅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双手不禁紧握起来。
“阿斗愿意给舅舅许诺,只要糜家以后不做危害蜀汉社稷的事情,阿斗永远是糜家最好的盟友,至死不渝,此生无悔!”刘禅一字一顿,郑重地说道。
闻言,糜竺波澜不惊的眸子深处,涌现出惊涛骇浪。
随即他苦涩一笑,幽幽长叹道:“罢了罢了,荆州丢失,本就是糜家欠汉中王的,汉中王没惩治老夫,已是承了大恩,若老夫再不识抬举,倒显得不会做人了。”
糜竺凝住目光,轻声道:“一切都依少主所言,老夫老矣,蜀川和糜家的未来,就交到少主手里了,还望少主善待。”
说完,刘禅刚好捕捉到糜竺那浑浊的眸子深处,竟是闪过一丝忧伤和沉郁。
两个多月过去了,看来这位糜家掌舵人,依然没有走出兄弟叛降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