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爱卿,你可真是教女有方啊。”
童父坐在席间,听得皇帝这番话,心中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难受至极。
他那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早已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沉稳内敛的性子,场面话自是信手拈来。
尽管此刻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自若,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朝着皇帝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地说道:
,!
“陛下谬赞了。小女能得陛下与皇后娘娘垂青,实乃臣全家之荣幸。臣见识浅薄,小女能有今日这般表现,皆是陛下洪福齐天,恩泽庇佑所致。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
宗庭岭听着童家人这般说着千篇一律的场面话,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厌烦。
他向来不喜看他人在自己所施加的高压之下,仍能镇定自若地吐出这般冠冕堂皇之语,相较而言,他更热衷于欣赏他人在窘迫境遇中丑态百出的模样,那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掌控一切的无上权威。
于是,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故意开口问道:“童爱卿许久未曾与自己的‘爱女’相见了,怎的今日都不多瞧上几眼?”
童父听闻此言,缓缓抬头,目光径直投向童子歌所在之处。
童子歌心中明白,此刻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抬眼望向父亲。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只觉眼眶一阵酸痛难忍,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几欲夺眶而出。
可一想到自己若是落泪,必定会让父亲更加伤心难过,他赶忙强忍着悲痛,别开头去。
自己被困在这宫廷之中,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还让他们为自己如此忧心,真是不孝至极。
童父凝视着自己的小儿子,只觉眼前之人瘦了一大圈,憔悴消瘦得厉害。
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从前因公务繁忙,鲜少有时间陪伴在孩子们身边。
好在夫人教导有方,这三个孩子个个争气,皆是品行端正小有名气的优秀之才。长子与长女性格开朗,乐观豁达,虽说各有各的叛逆,但都无伤大雅,算是没耽误正事。
而这个老来又得的小儿子,万千宠爱于一身,更一点儿都没长歪。
他聪慧温润又懂事孝顺,就连少年人叛逆期也只是学完功课换上一身行头,跑到京城边上的田里帮人家耕田收稻,忙完一天再换上少爷的衣服赶回来。
他的事父母一直多少知道些,原本童母哭天抢地的不放心他一个人跑这么远。
但一家人看童子歌每次回来都像一只蹦蹦跶跶的快乐小鹿,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高兴,整个人都活泼了很多,甚至一点没耽误学业考了个举人,也就由着他去了。
可眼前的爱子别说高兴了,脸上连点生气儿都看不到了,脂粉也难以掩盖那憔悴之色。
宗庭岭以为自己大恩大德会讨得美人欢心。
童子歌以为这样女装伴君的自己有损门楣让父亲难堪。
可做父母的只会想:
我的好孩子,要吃多少苦啊。
童父只觉得心中好似被一把锐利的钢刀狠狠地割扯着,痛意蔓延至全身。
他张了张嘴,本应该依照惯例再说出一些诸如 “见贵人气色极佳便知陛下优待”“感念陛下厚待童家” 之类的奉承感恩的话。
然而,看着自己小儿子那强行压抑着悲伤、努力维持平静的脸庞,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在心里颠倒多久,最后缓缓道出一句:
“微臣还能得见贵人便已心安。”
:()无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