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父亲还没回来时,母亲却先回来了,在市郊看场的母亲,听说儿子带个女朋友回来过年,她一把锁挂在废品厂院的门上,回家来过年了。
晚上天快黑的时候,父亲背着一袋带壳的花生走过十几里山路,也从大队走了回来。互不待见十几年的心,却不约而同了。
父亲很激动,张罗晚饭,前前后后忙着烧菜煲汤,温酒泡好茶。吴镇看到他动了过年招待客人的菜,便不满地说今天是二十九,还没到吃年夜饭的时候呢。
父亲哈哈一笑道:“过年一定要吃好喝好,菜一定要四碗八碟的摆上来,吃不完,留下一顿,年年有余嘛。”
看着父亲那么开心,吴镇也就没再说什么。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时,吴镇却有种深深的陌生感,母亲在他记忆里过年就没回来过。父亲虽然回家,但时间从来没个准点,吴镇对团圆饭毫无记忆。
母亲早早的丢了饭碗去奶奶屋里支个床铺,父亲睡在西边小房间里,吴镇和黄静还是睡在东边大床。
等到吴镇躺下来时,黄静才问他父母年轻时的故事。吴镇想了想,说他们哪里有故事呢?我能记得的分明就是事故啊!
黄静无声的笑笑,吴镇才告诉他小时候记忆里父亲是个很能干的人,村里的婚丧嫁娶都少不了他。他不光会烧菜,还帮着出谋划策。农村人淳朴,矛盾本来就少,偶尔的纠缠过节都是他从中调和,他后来就成了大家眼里的包青天。只要他出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威望在山村里如日中天。
加之他清亮的嗓音唱的一腔好庐剧,吸引了不少小媳妇们来听他唱戏,尤其是妈妈的一个小姐妹杨姨。杨姨好身材,皮肤白白的一点看不出是农村干活人的模样。夏天去地里干活,总是戴一顶大凉帽,帽檐下飘着蓝色的绸带,那个飘啊飘的带子就给人一种凉爽舒服的感觉了。
然而杨姨羡慕妈妈每天都可以听爸爸随时随地的唱戏,妈妈爽快地对杨姨说你想听就来,妈妈觉得有杨姨这个姐妹实在有面子。
然而后来妈妈就变得一点面子也没有了,一直没生过娃的杨姨竟然和他爸睡到了一张床上。被他妈逮了个正着的时候,杨姨还朝他妈笑,那笑算什么呢,小事一桩一笑而过,还是毫无悔意地以身相许的决绝。
后来很多年吴镇都觉得漂亮的女人的笑就是毒蛇在吐舌头。
他妈当场气的抓杨姨的脸,被他爸打了一耳光,他妈就哭着跑去跳村西头的大塘。他爸看都不看他妈一眼,骂道想死滚娘家去,别害人!
后来母亲没死,也不用滚回娘家,婆家也不待了。
他现在长大才知道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而那时他被突然的打架哭闹跳河吓着了。他清楚的记得,他爸对他妈那种冷漠和嫌弃的眼神,即便在炎炎夏日也让他从头到脚的冰凉。
从此他就恨上他爸,他没有哭,他看到哥哥鼻涕眼泪地追着妈妈跑,才觉得要出事了,快没妈妈了,于是才哭着追上去。
他妈看到追上来的两个儿子,一屁股坐在河边搂着他们兄弟俩大放悲声,山村里的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刺激的新闻。大家都在议论这事。
杨姨的老公又老又丑,常年在外面做瓦匠,出了这事,老瓦匠更怕杨姨跟他离婚,对杨姨百依百顺。
自从杨姨的事情之后,他爸就很少回家了,他们俩兄弟那时就像是村里的流浪狗,整天跟在奶奶后面。吴镇在说到自己小时候像孤儿,黄静深有感触。养父养母自从生了弟弟后,黄静也像个孤儿了。
此时她抱着吴镇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吴镇叹了口气,说现在一切都好了,他拂了拂小静额头的碎发,又摸摸她的脸,说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黄静动情地说,还真没想到你和我一样都是苦孩子出身了。
吴镇说先苦后甜嘛?只有尝过那些别人不可能吃到的苦,才知道现在即使是普普通通的日子,那也是有滋有味的甜呢。
黄静便笑了:“你真会说呀,可不要在外面乱说许多,话多必失,晓得不?”
吴镇用嘴堵住黄静,他不让她说坏话。现在他听不得一句怀疑他们未来关系的话,哪怕设想以后哪天两人的感情不好了,也不行。
杨姨的事情过后,母亲就离开家了,偶尔回来看看他们,也会丢点生活费给奶奶,便决绝地出门了。此后好多年都没见母亲回来,后来吴镇才知道,母亲在郊区跟一个阜阳人在收废品,做了这个城市底层一个讨生活的人了。
二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吴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