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卷着海滩的腥臭味灌入船坞,张岚左的鹤氅在立柱间翻飞如垂死信天翁的翅膀。
永恒星的海洋法则刻在每道浪纹里。
几十块大陆板块如碎瓷漂浮,洋流在间隙撕扯出十几道漩涡深渊。正是如此,尽管周国版图广阔,但真正能作为港口的区域,屈指可数。
周国历代君王的航海志上,朱砂批注的“船毁人亡”比浪花还密集。
张岚左至今记得圣上抚摸着玄武舰残骸时的低语:“龙骨裂声响起时,朕听见的是国库白银坠海的响动。”
张岚左深知此任务的艰巨,时间不多,机会不多,一切更是要三思而后行。
他凝视着船台上半成型的龙骨,那些交错如肋骨的木料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一幕——出海舰队唯一存活的船员被送回。
当时听到姜旭尘这个名字,他就隐隐觉得熟悉,待下人告知,此人曾在舰队中任职航海数据记录以及管理的官职。
待张岚左应允完那群山匪要求后,也给姜旭尘安排了任务,带着至关重要的数据,与众多专家一同研究。
姜旭尘不断回忆当时事故发生的细节,经历长达数月的思索后顿悟。整舱构造的船舶就像鸡蛋壳,任何裂痕都会导致整体崩溃。
姜旭尘颤抖的手指划过船模内部纵横交错的隔板,“大胆提出假设,若将舱室分割为蜂巢状”
这个构想点燃了造船司沉寂多年的熔炉,也点燃了他们远航的希望。
张岚左亲自督造的实验工坊内,三千匠人分成十二组昼夜轮替。他们用桐油浸泡的桑皮纸模拟海浪冲击,以铁砧坠击测试不同舱室结构的抗压性。
当第一百七十四版船模在模拟台风中坚持到第三炷香时,负责记录的文书官突然跪地痛哭——这个时长已超过现存任何舰船的生存记录。
而现在,图纸已然化为实体,工程也已经顺利进行。
萧瑟凛冽的寒风托着海浪翻涌,张岚左静静地思绪着,望着这片熟悉地海滩,曾经破碎的舰队正在以迅猛的速度,在这片海滩上重生。
其势必更加巍峨壮观。
可殊不知,新的危机在龙骨铺设前便悄然滋生。
这时仓促的脚步声推门而入,带着急切的语气,打断了张岚左的思绪。
“相爷,南漓匠人又和北境派吵起来了。”,工部主簿的禀报惊散回忆。
来自南漓国的船匠坚持使用祖传的“七重榫”接合法,而北境工匠则推崇新研发的铁箍加固术;附属国匠人主张船底弧度应如弯月,本土派却搬出《海经注》论证尖底更利破浪……
张岚左踏入争执旋涡时,正看见须发皆白的南漓老匠将墨斗砸在船图上,飞溅的墨汁在“七重榫”接合示意图上晕开血痕。
北境匠首攥着铁箍加固的样件,古铜色脸庞涨得发紫——他们脚下是用刨花划出的楚河汉界。
丞相拾起被踩裂的船模隔板,裂纹恰好沿着两种工艺的结合处蔓延。
“诸位可知为何那海涛风暴能撕碎我们的舰船?”望着着车间满目疮痍的景象,他忽然发问,指尖摩挲着断裂面,“因为它们专挑结构衔接处下口!”
尽管大病初愈,张岚左仍竭力怒吼,这一声震慑地全场死寂。
匠人们盯着他扬手掷出的残片,听着木料在青石地面迸裂的脆响,如同听见自己颅骨破碎的声音。
"你们在分解这艘船之前,大海就会先分解你们的头颅!"丞相裹着咳声的怒吼惊飞了船坞顶棚的灰斑鸠,"明日辰时,我要看到十二种接合法的对比数据,每种技法造三个船模进行冲击测试!"
整改令在暮色中张成巨网。
十二流派工匠被强行打散重编,祖传秘籍堆成三丈高的柴垛。
当第一簇火苗舔舐南漓《榫卯百解》的绢页时,姜旭尘的呜咽混在劈啪声中:“这是祖师爷传了九代的手札啊”“烧干净了,”张岚左咳嗽着将北境《铁冶新编》投入火堆,“才能炼出真正的沧溟钢。”
二十四昼夜的熔铸重塑了船坞生态。
南漓学徒学会了用北境淬火术处理铁钉,北境匠人惊觉南漓鱼胶竟能填补毫米级缝隙。
当第一根采用混合工艺的龙骨落成时,监工发现两种流派的匠人正共用着墨斗——南漓人扯线,北境人弹痕,桑木船台上绽开黑金交织的经纬。
阴雨绵绵的清晨,张岚左掀开最新版《造船典要》。
泛黄的纸页间,不同流派技法如藤蔓纠缠共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