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清晰得历历在目,仿若还如昨日,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那时,圣上派他回江南督查盐务。
为不惹人注意,给的职务是巡盐御史。
官品虽不高,但在官场中却是个极为敏感和重要的位置,历来都只有圣上亲信才能担任。
江南的官员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还兼任着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位,正二品。
这是圣上给他的保命符。
谁都知道,在官场上,历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正二品,在江南地界上,关键时刻,拿出来,也是颇能震慑到不少人的。
这既是信重,也是考验。
他深知这份权力背后的份量,从不敢轻易滥用。
盐,这个看似普通的调味品,实则关乎国计民生,家家户户灶台上都离不开它。
因此,也是暴利。
有多少人为了分一杯羹,争得头破血流?又有多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初到江南,险象环生。
那是一段艰难而充实的日子,也是对他仕途的重要历练。
若非他老家就在苏州,根基人脉深厚,再加上圣上派了得力的侍卫相助,恐怕他现在已化作一捧白骨。
一晃眼,时光如白驹过隙,五年的光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失了。
他踏进殿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御案前正专心致志批阅奏折的圣上。
圣上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与威严,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心生敬畏。
烛光摇曳地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间,那几分岁月的痕迹愈发显得清晰。
都言圣上继位以来,殚精竭虑,夜以继日的为国事操劳,少有休息,此刻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林如海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日夜操劳,可不就老得快了些!
殿里静悄悄的,北静王与傅佐已不见了踪影。
圣上不愧是经过多年的养气功夫,这会儿,已丝毫看不出先前的震怒了。
桌前的人察觉到人已进来了,抬起了头。
下一瞬,一向不苟言笑、威严庄重的脸上,竟难得的蔓延上了一丝笑意。
仿若春日里初融的冰雪,不仅驱散了这深夜的寒意,更让人心生暖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不等林如海上前跪下见礼,便已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个跨步来到林如海面前,神情显得异常亲切。
林如海见状,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以往那种君臣间默契相得的感觉还在。
他连忙屈膝下跪,正要恭敬地叩拜行礼,却感觉身子被圣上双臂牢牢托住,再也拜不下去。
圣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海啊,你我过命的交情,多年未见,又无外人在此,何须如此拘礼?快快起身,咱们好好说说话!”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暖,抬眼望向圣上,只见那双眸里满是关怀和期待。
他不再坚持,顺着圣上手臂的力道缓缓站了起来。
两人把臂,四目相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林如海到底没忍住心底的关切,率先问询劝解:“圣上龙体一向可安好?微臣在江南时,时常听闻圣上日日操劳,夜不能寐,圣上还是要注意保重龙体,切勿再过度劳累,以免伤了根本!”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仿佛是在关心自己的亲人一般。
一旁已退到殿门口候着的富海,闻言忍不住低声嘟喃了一句:“哪里能好的了?每日里能安歇三个时辰,老奴就谢天谢地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圣上斜着眼瞪了过去。
富海剩下的抱怨就这样噎在了嗓子眼里。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模样,莫名有些委屈。
林如海见状,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袖子,暗暗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奏禀完事情,然后走人,让圣上能够早些安歇。
然而,他的算盘打得虽好,奈何有人打定了主意不让他逞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