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他们可见过不少尸横遍野的景象,有的尸首宛如骷髅一般干瘦,一看就是饿死的,还有的身上有刀枪伤痕,衣服料子还挺好,这些定然是被抢劫了。这路上尽是狼牙的地盘,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人断肠。这首汉时的古诗已经足以道尽眼前的悲苦,饶是从小就心理有些扭曲的岑伤都有些都有些沉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乐临川更是钻在他那辆车里不肯出来骑马了。
日头已经正中,大地被炙烤得有些干裂,车队在路边的树荫中停下休息,趁这机会,马夫从行囊里捧出用苜蓿草、大豆、麦麸调制好的草饼和加了盐的清水怜爱地给拉车的马儿喂食。另有仆人从后面车厢里搬下了炭炉和水囊,准备生火做饭。
数十个新月卫将车队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这样外表看起来非富即贵的车队在乱世中甚是引人注目,他们腰间寒森森的长剑让人不敢心生歹意。
月泉淮闭目养神,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清醒。有些无聊的崔臻轻轻掀起车帘,恰好看见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流民正艰难地向前爬去。有一皮包骨到近乎佝偻的妇人袒着胸脯,将干瘪的乳【】头尝试塞进怀中婴儿的嘴里,那婴孩不哭不闹,妇人终于意识到孩子已经冰冷僵硬,她怔了半晌,随后嚎啕大哭起来。
这条古道上的人三三两两,并不算多,再稍远一点有也有一家子,这家倒是拖家带口的。那家有个同样形容枯槁、饿得眼睛凸起、耳垂发青的老妇注意到了这位落单的妇人,只见她跟自家的儿媳妇似是起了什么争执,随后见她掴了那媳妇一巴掌,从她怀里抢过一个襁褓,慢慢走到这妇人跟前。
这个距离倒是可以让人听清他们的对话。
“大妹子,你家男人呢?怎么一个人出来呀?”
“他被那杀千刀的狼牙征走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俺们家的口粮也被军爷卷走,俺要往南回娘家去,不然活不下去了!”
“唉,家家都是苦啊!你这没吃的了吧,这怎么撑到回你娘家啊?”
“撑不住也没法儿,大不了俺到下头找俺男人俺孩子去!”
“大妹子,咱这么着,俺们家也饿了几天了,你看俺家这孩子,四个月大的,也是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了,扔到路边也是让狼啃,要不……咱们换换?”
忽然,月泉淮伸手拽下帘子,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沉声道:“别听了。”
崔臻心里堵得慌,她忍不住问:“咱还有多久到下一个城镇?”
“还有三四天就到定州了,你坐累了?还好这一路孩子没怎么折腾你,忍一忍吧!”月泉淮拍哄着人。
崔臻犹豫了一下,坐直了身体:“留够五天的口粮和水,剩下的就在这里做了粥饼施出去吧。”
“啊?”月泉淮愣了一下。
岑伤就在车前,闻言忍不住隔着帘子出声道:“义母!”她居然也在此时对这些贱民发起见了鬼的善心?他一直觉得义母虽然好坏不论,但起码和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不一样的!
月泉淮也皱起了眉,并不赞同崔臻的妇人之仁,但他还是好言好语地劝说:“臻娘,管那些蝼蚁作甚?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爬虫,死了与你我何干?”
崔臻正色道:“不,他们不是蝼蚁。”
“哼,这群碾死跟碾蚂蚁一样的人,不是蝼蚁是什么?”月泉淮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崔臻露出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但她也知道,跟月泉淮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她只说了一句:“那倘或这世上的蝼蚁都死绝了,月泉宗上下吃的米谁来种,穿的衣服谁来养蚕织布,你拿的剑哪个去采矿打铁?”
月泉淮哑口无言,但他又觉得此刻得说点什么,扞卫一下自己在几十双耳朵之下被老婆训了一顿之后那存在感稀薄的面子,于是他哼了一声:“你倒是巧舌如簧!蝼蚁就是蝼蚁,怎么粉饰他们都是蝼蚁!”
岑伤猛地附和:“义父说得对!”
谁知接下来月泉淮又蹦出一句:“施粥就吩咐下去吧,注意着些,饿狠了的人不能一顿吃太多,别给他们猛喂,省得好心办坏事。”
岑伤傻了眼:“啊?”
义父你这……
崔臻脸上这才又绽出笑容来,她起身就在月泉淮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淮郎你与我的心是通着的!”
……
果然如崔臻预想的一样,这一路几乎畅通无阻,路过关隘时,守关的狼牙将领得知来者是月泉淮,忙不迭就赔着笑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