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是郭德宝出狱的日子,一大早陈进峰开着他三哥的面包车,载着蒋梅和贺兰娘俩直奔三里河监狱。
路上贺兰还在埋怨监狱不近人情:“非得咬死了初三不可,早两天放出来就不行?本来就冤枉,白在里边蹲了十年,还不能让人早两天出来好好过个年。”
郭德宝在服刑的第九年初终于因为表现良好得以提前释放。年前村长一得到监狱的通知便开始做准备,食品厂一直空着的门卫室洒扫一新,新家具新铺盖一应俱全,还效仿电视剧里的桥段找了一枝柏树枝嘱咐贺兰别忘了带上。
三个人在三里河监狱外面等了一上午,直等到蒋梅都学会打斗地主了监狱的小侧门才咣当一下打开,光着脑袋的郭德宝抓着为数不多的两件夏季衣裳从门里走了出来。
蒋梅立刻抖开早已准备好的军大衣迎上去将人裹紧,眼眶红红地说:“冻坏了吧?快上车。”
“没事儿姨,我不冷,里边穿着年前你送来的新棉袄,可暖和了。”话毕一转头看见手拿柏树枝的贺兰,郭德宝顿时有些束手束脚,“妹子你也来了?”
“我得来打你啊。”贺兰说着抬起树枝按照村长的吩咐将郭德宝上上下下拍打一遍,拍完随手一扔便往面包车走去,“冷死了快上车,村长在家等你吃团圆饭呢。”
郭德宝在车里如坐针毡,他入狱的时候相州县还没几条像样的马路,再出来时已经日月换新天,满大街跑着各色各样的机动车,看得他目不暇接。
进了陈庄村他的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这是咱们村?咱们村现在变得这么好了?!”
家家户户门前都是柏油马路,路两旁还有规整的排水沟,隔几十米就立着一根路灯杆,连电线杆都是水泥的。郭德宝记忆中的陈庄村遍地都是土房,红砖小平房寥寥无几,而如今的陈庄村入目便是高大的瓦房,新房比比皆是。
“这些都不算啥,贺兰跟我爸还说厂子再发展两年,争取在进入21世纪之前给每家每户都盖一栋三层小别墅,你肯定也有。”陈进峰激动地猛按喇叭,仿佛郭德宝的别墅近在眼前。
郭德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握紧,眼睛一眨不眨,他也能有小别墅,真的吗?
“呃……这是我和村长的想法,暂时还没影儿呢,正在努力中。”贺兰转头伸手到驾驶位扇了陈进峰后脑勺一下,骂道:“牛皮让你吹得响当当,万一完不成咋办?”
陈进峰胸有成竹的嘴硬:“肯定能完成,你说出去的话就没有不算数的时候。”
面包车直接开进贺兰家院子,郭德宝一下车便看见瘦得形销骨立的村长站在房前,手里提着香烛黄纸,一副已经久等的模样。
郭德宝的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村长身前磕了一个响头,“叔,我回来了。”
村长弯腰扶他起来:“回来就好,快起来,先去看看你爹娘。”
郭家二老的合葬坟就在院子南墙底下,蒋梅照顾得当,坟包一根杂草都没有,坟头上压着的黄纸都是崭新的。
郭德宝泣不成声,跪在坟前一边烧纸一边猛捶自己胸膛,像是要将十年间积攒的郁气一次性都抒发出来。围观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别过脸去,不忍细看。
接风宴蒋梅一早就在家里预备下了,菜色比除夕那天还要丰富。郭德宝从前玩得好的几个发小也被陈进峰请了过来,一桌子大男人说说笑笑,偶尔抹一把眼眶,颇有几分义气在里面。
在座的年纪最大的已经三十岁,孩子马上就要读小学,最小的也已经二十五,刚结婚一年媳妇已经怀孕。一桌子成家立业的,只有陈进峰和郭德宝两个光棍。
郭德宝事出有因,陈进峰才是里面真正的异类。不论是从人品还是能力来说他在村里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不知道多少姑娘一直盯着他,可他都二十七了愣是还不开窍,连个对象都没处过。
兄弟们纷纷取笑挖苦他,不知是谁半真半假地说出一句:“该不是眼光高,看上哪个了不得的人物了吧?”
没人接茬,但几个人的眼珠子滴溜溜专往门外方向转。贺兰这时一撩门帘送进来一碗糖水山楂给村长解腻,在座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咳嗽的,低头四处踅摸的,夹菜放进酒杯里的,什么洋相都出尽了。
“背后讲究我呢?”贺兰叉腰从头到尾扫视一遍,直将几个大男人看得鸦雀无声,“都说啥了?让我也听听呗。”
谁也没长那个熊心豹子胆去捋她的虎须,大家伙纷纷讪笑着否认。
郭德宝不明就里,但他仗义,主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