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
旭安像个疯婆子一样咆哮着尖叫道:“闭嘴!”
听着声响,人群中又叽叽喳喳挤进来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道:
“我阿嫂好像这几日也说皮肤有瘙痒——”
“不会真是棉华铺的布料有问题吧?”
“当真如徐姑娘说的,连良心都不要了!”
铺子里的姑娘们早也被克扣工钱不满已久,不愿为她说话。
旭安孤立无援地处在店铺中央,眼睛红得像野兽。她环视一圈,忽的挥手摔了屋子里的摆设!
“嘭!”
贵重的、漂亮的摆设落了满地,瓷片飞溅在众人脚边,激得她们退后几步。
“给我滚,都给我滚!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占着便宜卖乖!”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听着那一字一句恶狠狠的、毫无悔改之意的恶言,徐蕴的心沉了下去。
她以为旭安只是刁蛮,却没想到心也是坏的。
对她来说,日日相处的姐妹们不算什么,信任她的客人们不算什么,只有利益和自己才是真的。
耳边是棉华铺面前尖锐的怒鸣,徐蕴沉下的心反而安静了下去。
她回过头,看着淡然站在她身后的苏倾语,闭了闭眼,静静地扶在门扇边,对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破罐子破摔么?”
徐蕴深呼出一口气,语气舒缓,却又带着可悲的沉意,
“……我阿娘生病了,很久了。钱财如流水一般花,我只好没日没夜地画出纹样,裁出新奇漂亮的款式,就求钱能多一点,再多一点。”
“这件事她知道的,却还是一意孤行降价。甚至为了维持自己的利益,克扣我们的份额,还有……拿布料以次充好。”
“她如今的下场,不冤。”
徐蕴说罢,许久没听见声响,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她歪了歪头,还未彻底转过头去看向苏倾语,便一道窸窣脚步声响逐渐靠近,随后——
她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拥抱没有恶意,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只有如流水般的包容和心疼。带着徐徐传来的温度,好陌生。
苏倾语轻柔地环抱着她,侧颊靠在她的颈窝,看穿她脆弱的眼神,轻轻道了一声,“辛苦了。”
徐蕴顿时落了泪。
她缓缓抬头,不让眼泪花了妆,极力抿着唇角,勾起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徐蕴像终于释然,湿红着眼睛,将语气中的颤抖和脆弱尽数压下。
她在苏倾语温暖的怀抱中缓了一缓,别扭地别过眼去,装作自然地转移话题问道:
“……棉华铺的质量问题从未有人泄露出去,你们是怎么知晓的?”
苏倾语轻声将她先前对于棉华铺降价后的猜测一一说了。
徐蕴的眼神先是惊诧,逐渐变得专注,看着她的眼神不止是感激,还有真诚的欣赏,“猜得当真准确。”
而且旭安手段强势,过了这些多的时日,再冷静的人也该焦急了,苏倾语却不慌不忙,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当真沉着谨慎。
苏倾语被她夸得不傲,继续道:
“质量问题若出,症状最有可能先出在孩子身上。小孩子的免疫力最是脆弱,也是最不敢耽搁的,只需提点一番,大人们自会反应过来去验证真假。”
原来烟裁坊这些日子看似退让的行径都是蛰伏,要旭安自食其果。
徐蕴大笑道:“恶有恶报,当真畅快!我喜欢!”
她终于放下心来,回过头看着她一心一意对着的棉华铺,如今眼神里竟皆是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好似放下了所有的坏情绪,定下心来想要另寻良铺,复而眨了眨眼,狡黠地试探问道:
“方才既让我进了铺子,是不是愿意收我入烟裁坊了?不会克扣我工钱罢?”
苏倾语失笑,眼神坚定温柔,“当然。”
她方才便认出了,这是前世五年之后京城风靡一时的“纹样画鬼”徐蕴。
她怎会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