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架回营来到寝帐:“八少爷,你睡不睡?”
“我喝点水。”
杨洪弄来壶水,给他倒了一杯。杨继亮喝醉了,水也倒了,他趴在桌子上也睡着了。杨洪知道他脾气暴,不好伺候,也没敢叫他,拿件衣服给披在身上,把灯光用纱罩罩上,退了出来,把帐篷门关好,嘱咐两个看门的兵:“精神点,好好为少爷打更。”又在周围转了转,帐篷四周有人把守,才放心地回到寝帐睡了。
杨继亮太累了,打了半天仗,又帮守山,睡得很实,谯楼更鼓打过三更三点,杨继亮睡得正香,猛然在他后背上,有人狠狠地给了一拳,这一拳挺重,把杨继亮给打醒了,“腾”地就站起来:“谁?”睁眼瞧瞧,没有人。大概是我做梦挨打?不对!挨打的地方知道疼!是有人打了一下子。
他急忙走出帐篷一看,给他打更的那两个人,抱着兵刃,后背对后背,坐在地上也睡着了。这些庄兵,从火塘寨出来没休息,连夜到汜水关,再加上连日交战,天天不得休息,到晚上能不困吗?杨继亮一看气大了,“当当”两脚把两人踢醒了。“谁让你们睡觉?”
两人吓得跪下:“少爷,饶了这次,下次不敢了!”
杨家兵军纪很严,打更睡觉要挨罚。杨继亮说:“快跟我走!”领两人在帐篷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没人。“你们俩打更睡觉再让我碰上,把你们吊起来!”
“不敢了!”
杨继亮转身进帐,他想喝水,来到桌前一低头,看见桌子上有封信,上写“杨继亮亲拆”。杨继亮奇怪:这封信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坐在桌前,打开纱罩,剪剪灯花,抽出信瓤仔细一看,不看便罢,看罢这封书信,就好像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断缆崩舟,头顶三江水,脚踏五湖冰,手脚冰凉,差点昏了过去。
什么事吓得这样呀?杨继亮不是杨衮的亲儿子,他是高平关大帅高行周之次子,高怀德之弟,名叫高怀亮,字延章。高怀亮是怎么到杨家的呢?
十五年前,杨继亮三岁那年,高家有个家将叫高禄,他是高老夫人娘家带来的佣人,在王府内室干活,专门给老夫人、丫环、婆子买东西的,每月连挣带拿不少钱,也没娶老婆。有几次输多了,还不上,他就乘老夫人不在屋里,打开夫人描金小匣,把那支白玉兰花给偷出来,转手就到古玩店给卖了。
正好高夫人过生日,古玩店老掌柜的为了巴结老王爷,给高夫人祝寿,把白玉兰花又送回来了。老夫人看见这朵花奇怪了:这是我家东西,怎么跑到古玩店了?打开匣子一看,东西没了,和高王爷一谈,高行周气坏了,这朵花是高行周和夫人定婚的礼物,成了传家宝贝,一追查,方知高禄偷出卖掉,气得高行周打了高禄四十家棍,这四十棍打得高禄皮开肉绽,整养了半个月才好。这小子嘴里赔不是、认罪,其实怀恨在心:你们家有那么多钱,我就偷支白玉兰花你就这么打呀!等我得手,非坑你们一下子不可!事过三月,高王爷气也消了,忘了这个事。
有一天,高怀亮哭着要出去玩耍,老夫人让高禄抱着来到大门口,怀亮看看门前人来车往,真就不哭了。又抱着到大街走走,买个梨给孩子吃,这小子起了歹心:二少爷是高行周的活宝贝,我何不把这小子抱走,到别的地方卖了,换俩钱儿花?也报了四十棍之仇。你叫我皮肉受苦,我叫你心里难受;白玉兰花你舍不得,我叫你丢了儿子,看哪轻哪重?
高禄把孩子抱出高平关,整走了多半天,出去好几十里地。怀亮不干了,三岁刚会说话:“我找妈!我找妈!”开始高禄哄他;后来没耐性,一巴掌一巴掌打孩子,怀亮哭得更厉害了,再哄也哄不住了。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卖孩子也没人买,一看前边有个树林,就把这孩子抱进树林,往地下一扔,吓唬他:“你住声,再哭打死你!”小孩不听那套,还哭。这小子往怀亮脸上、腿上连掐带拧,孩子哭不出声了。
正这时,有人喊“住手!”吓得高禄手放下,扭头一看,从树林外走来个老和尚:年近六旬,上中等身材,头戴藏青色琵琶帽,身穿藏青色大领僧衣,青中衣,白袜云鞋,胸前挂着一串玛瑙数珠,斜挎个兜子;往脸上看:苍眉倒竖,二目有神,高鼻梁,尖准头,四方阔口,两耳垂肩,面沉似水,他是看见高禄打孩子气的。
和尚走进树林,高禄作贼心虚,连连后退。老和尚问:“这孩子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这样打他?”
“他……是我儿子。”
“撒谎!这个孩子穿的戴的是有钱人家少爷,你穿的佣人衣裳,这孩子怎么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