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走,只好下坐骑,牵着缰绳,顺着人溜子进镇。
兴隆镇是个有千户人家的大集镇,又是唐、宋两不管的地带,做买卖的,车水马龙,有铁匠铺、铜匠铺、锡匠铺、牛角铺、瓷器店、首饰店、米店、面店、油店、花店、客店、饭店、车马店、清茶馆、绸缎庄、香货床子、染衣房、旧衣铺、鼓乐房、变戏法、卖药糖、耍猴的、打把式、说评词的,有高楼大房,也有茅草土棚,这边喊:“闪开,给老爷让路。”那边喊:“老爷夫人行好积德,给碗饭吃吧。”这边喊:“冰糖梨膏、大瓜子!”那边喊:“花生、栗子、大烧饼!”你喊我叫,把个镇子要吵翻个,贫富不均,可挺热闹。
曹金山心中有事,无心看街景,想找个饭铺打尖充饥,往东一拐全是酒家:什么兴隆酒家、福茂酒楼、永顺馆、醉仙居……太多了,不知道哪家好。
这时候从路北酒楼出来个伙计,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儿,高个儿,白净脸儿,圆眼睛儿,双眼皮儿,略有几个浅白麻子。光嘴巴儿,没有胡茬子儿,蓝布裤褂没褶子儿,腰扎布围裙儿,站在门口亮嗓门儿:“哎,我说南来的客,北来的人儿,推车的,赶毛驴的,锯漏锅的,吹糖人的,天快黑了请住下。走渴了楼上喝茶,走饿了,有煎炒烹炸,吃素的,有溜豆腐、炸豆腐、豆腐干、豆腐丝、豆腐脑儿、豆腐汁儿。吃荤的,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凫的、草棵里蹦的,要什么有什么,要喝酒,有葡萄绿、状元红、枣木杠子老南干、玫瑰、金波二锅头,四十年的老陈绍呀!里边请啊!”
曹金山听完乐了。一看牌子,上写:“一品居”,我就在这家吧。他往门前一站,店小二伸手接过马缰绳:“客爷,住下吗?”
金山说:“不,我要吃饭,请把这匹马给我好好喂上,加双份草料,快点喂上,我多给钱,喂好了,我赶路。”
“错不了,楼上请!”
“好了!”店小二冲楼上喊:“楼上让座,一位!”
楼上有人答应一声:“客爷请!”
曹金山上楼一看: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哪张桌子都有人,唯有守楼口这张桌子没人坐,因为上下楼太乱,谁也不爱坐。曹金山想,我着急赶路,守在门这吃点儿就走。所以上楼一转身就坐下了。跑堂的急忙过来擦抹桌子:“客爷,你吃点什么?”
“越快越好,我着急,随便来两个菜,弄点吃的吧!”
“要是快,就是吃面条,你来两碗炸酱面,配两个凉菜怎么样?”
“行!再来两碗汤,快点!”
“好了!”跑堂的冲楼下喊:“炸酱面两碗!”然后端两盘凉菜,一盘是煮鸭块儿,另一盘是酱牛肉。盘筷摆好,一会儿,汤也上来了,面条没端上来,曹金山有事心里着急,就觉得时间太慢,正这时跑堂的从楼下上来,手里端着个长形托盘,里面放两碗炸酱面,上了楼从曹金山身边过去往里走。曹金山着急冲人家喊上了:“哎!在这儿呢,往哪送?”
跑堂的回过身子笑了笑:“客爷,这份面不是你的,是里边这位的。”
曹金山抬头一看,里边圆桌前有一个人和自己坐个面对面,那个人二十来岁,穿的挺阔,头戴粉绫子扎巾,左鬓边有朵蓝绒球,“突突”直颤,身穿粉缎子箭袖花袍,上绣大朵牡丹花,下身有桌子挡着看不见。往脸上看,面如团粉,剑眉入鬓,二目放光,鼻直口正,两耳有轮,看样子是那家阔少爷,眼前摆了满桌子酒菜,正在自斟自饮。
曹金山心里说:那个人酒菜满桌子,还在喝酒,来得及上饭,忙什么?我有急事等着赶路,叫我先吃嘛:“把面放下,我着急。”
跑堂的只好端面过来,把盘子放在桌上,刚要往下端面,喝酒的那位少爷把筷子放下,把酒杯“啪”地一墩,说话了:“跑堂的,那份面是我要的,给我端回来!”
跑堂的连忙答应:“哎!我这不来了吗。”把两碗面又端回来了。
曹金山见跑堂的走了,有点挂不住,暗想:这个堂倌势利眼,看那位是阔少爷,有钱。我只要两碗面太寒酸了,怕他,不怕我?我今天非赌这口气不可。他“啪”一拍桌子:“堂倌你回来,我有急事得先吃,给我端回来。”
两边都挺硬,堂倌都要吓哭了:“哎,我在这站着呢。”
那个公子站起来了,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心里说: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我这一肚子气出不来,还来了找茬儿的,火就上来了。
书中暗表,喝酒的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高怀德之子、赵美容所生的虎子高君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