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事,”温榆试探着问,“你不怪我?”
“我怪你干什么,你又没做过坏事,只是拒绝我而已,虽然面子上有点难受,但回来仔细想想,也是我考虑不周。”张尚之望着藏书局的房梁,说道,“怎么样,这藏书局,你还满意吗?”
两人说开来,气氛也就轻松了不少。
“很满意,如果我能多呆两天就好了。”温榆惋惜地说,“可惜我马上要去云南了。”
“你也要去云南?”张尚之一拍脑门,“对了,你是补录的员外郎,在……虞衡司是吧。”
“嗯。”温榆都不想提这事,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到乌桕村,他爹知道了,肯定会崩溃的。
太狠了,不知是谁想到的这法子,西南战场要钱要人,直接卖官,花钱买官的人再组织组织一波带走,钱和人的问题都解决了。
“虞衡司是个好地方,说实话,比营缮司有前途。”张尚之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放开了,有什么说什么,“你知道虞衡司是什么地方吗?是军备所,专门为军队打造兵器和辅助用的,虞衡司有工部最强的实力,出去谁都不敢得罪虞衡司的人,和军队的关系非常好……你爹给你捐到这地方,银子花了海了去吧。”
温榆本想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结果正撞在炮口上,他的心肝顿时痛不可当。
“是花了很多……我怀疑我爹要去卖血,这可怎么办。”
“你爹不是开工场的么,卖血才能赚几个钱,根本不够看,你也别太担心了,开工场的人,想挣钱总有法子。”张尚之一副很懂的样子。
“什么法子?”温榆忙问。
张尚之看到少年人忧心忡忡又带着期冀的纯净目光,想到温榆之前拒绝他时说的理由,看来,温氏父子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比如打盐井、造船、从海上运大木,一两年之间就能赚够数了。”张尚之宽慰温榆,“虽然辛苦些,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工匠嘛,吃手艺的,不是纯粹卖命,只要有手艺傍身,走到哪里都有活路。”
温榆心上的大石头被撬开一个角,又能接收到阳光的照射了。
“不过,你要去云南的事,你爹可知道了?”张尚之问。
“……还不知道。”温榆又耷拉下来。
在张尚之的操持下,温榆回乌桕村,和温大顺道别。
温大顺已经知道了消息,本来年富力强的工场主,一气儿可以背四袋大米的壮汉,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都怪我。”温大顺吃不下饭,只是捶着胸口。
“爹,你别胡思乱想了,张主事说,虞衡司是个好地方,一般人有钱还进不来呢。等我去云南锻炼锻炼,建功立业以后再回来,那时候就是衣锦还乡了,爹你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温榆一气儿说出宽慰的话,他在心里练习了许久,这会说出来十分流畅。
“大宝,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送你去当官,现在你还平安无事地在家里呆着。都怪我攀比,都怪我好那些虚名!”温大顺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捶胸口,说一下,捶一下,“现在可好,钱也没了,大宝也走了,温大顺啊温大顺,你真是——蠢啊!”
“爹!”温榆拉住温大顺的胳膊,不让他捶自己。
爷俩对望一眼,都感到心中酸楚,谁能想到,温榆的话成了真,现在他真的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家了。
张主事见气氛有些悲戚,赶忙出来圆场:“温大顺,你也别太担心,这一路上,张某也跟着去,一定会像照顾自己孩子一样照顾温榆的。”
温大顺眼中闪烁着泪花,一个七尺硬汉,握着张主事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
“少爷!”
门外传来二宝的叫声。
二宝激动地冲进来,扑在温榆身上。
这些天他都没睡好,小小年纪,就长出黑眼圈了。
二宝可怜巴巴地望着温榆:
“少爷,你真的要去云南吗?二宝听说,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有很多虫子和毒蛇,山间还会产生一种有毒的瘴气。”
“二宝,别胡说。”温大顺不爱听这话。
“唔。”二宝把嘴巴捂住了,接着,他又信心满满地说,“但是少爷很厉害,什么难题都能解决,二宝相信少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二宝,你说得对,我一定会衣锦还乡的。”温榆点点头,“我不在家里的日子,就请你代我看着我爹,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多云南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