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折合分毫不敢擅动,乃是连番遣信使去问娄室的,在娄室下令之前,折合就与本部在泥淖中与宋军对射,丝毫不动,以至于损失惨重。
今日若是娄室在此,折合哪里会敷衍到这样?又哪里会问这种事情?
“不能撤吗?”折合蹙额以对。
“要不俺去吧!”突合速见状无奈插嘴。
“不是……”拔离速反应过来,立即点头。“折合你自是万户,而且我也说了,这只是尽力而为,争这第一战的那口气罢了,真遇到危险,怎么可能让你和你部浪死在战前?便是河中温敦思忠那般疯子我都没放弃呢。”
折合点了点头,直接起身准备去了。
拔离速见状,赶紧起身追上,却是就在篝火旁又拽住了对方,恳切相对:“折合,咱们也是几十年的生死交情了,这个时候真不该赌气……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如意,公事你尽管在军议之上说出来,私事也可以现在来讲……”
胡子拉碴的完颜折合看了眼拔离速,又看了眼摸着血渍匆匆爬起来的突合速,终究是微微一叹:
“都统想多了……我如何不知道这一回是国战,是两国生死大战?如何不晓得那些混账一日比一日混账?如何不晓得这铁岭关前后,无论胜败得失,这时候都该使出浑身解数顶上去?而且俺这人只会打仗,你若有军令下来,我也一定会尽力而做……你刚刚若说一句不许后撤,我也不会说啥的……只是都统!我就是不明白,大金国的铁骑为何会成这个样子?不是说宋人为啥能打敢打了,而是说咱们女真人为啥就不愿意吃苦了?为啥想的越来越多了?当日老都统在的时候,可没这些事情!”
拔离速无法回答对方,或者说他虽然知道答案却不愿回答对方,更兼对方表态一定会遵守军令,反而瞬间没有之前的那般推心置腹之意。
完颜折合见状,也不多话,与有些愕然的突合速点了下头,便直接转身去了。
须臾片刻,只能说女真人的军纪尚在,折合部虽然叫苦不迭,却还是速速依着猛安谋克迅速集合起来,然后集中了大约五十个谋克,合五千精骑,连夜向东,准备从东侧绛县与太行山之间的通道绕过去,去夜袭李彦仙。
在河东数年,金军诸将对地理还是通晓的,大约一算,一百二十里距离,在战马一次远程奔袭极限之内(两百里)。
这个距离,如果快了,估计两三个时辰(四-六小时),也就是午夜前就能到了,再慢一些,比如说折合想留下撤退的余地,把马速缓下来,那也最多就是午夜偏后。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在骑兵作战理论半径之内……而且女真骑兵绝对玩过比这更苦更极端的战术动作……但是依然很危险,很考验部队能力的突袭。
尤其是眼下,金军似乎失去了那种撼山断河的气,却不晓得能不能撑下来了。
但事实就是,完颜折合不折不扣的完成了军令,午夜时分,在不确定有多少人掉队的情况下,这名金军宿将成功抵达关后,稍一整备,便开始对极为简陋的宋军营盘放火突袭。
这就是骑兵,这就是精锐骑兵的强大与存在意义。
骑兵从来不具有什么战略上的机动性,没有骑兵可以脱离后勤日夜行军,来个半个月转战三千里,但数日内,从战术上,他们就是可以做到步兵做不到甚至想不到的事情。
而完颜折合既然发动突袭,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随即,拔离速也即刻率本部自关前发动突击。
坦诚说,李彦仙轻敌了。
他也是人,在老对手娄室死后,在枯坐八年以后,全军北伐,作为唯一握有黄河对岸大据点的方面帅臣,与韩世忠战前的姿态不同,他分外渴望自己能够伸展拳脚,能成为主攻方向的先锋。
他也的确率先抢得到了铁岭关,但偏偏上下太疲敝了,一旦抢到关口,就更是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而且,他来到铁岭关后也并没有什么过失——夺取了铁岭关后,立即夹关设营,而且不许关北溃军入关,只让他们背关立营,然后来不及去处置白天的混战,便派出了哨骑穿越了刚刚平息的战场,去侦查金军动向。
但拔离速在白日混战的部队刚一撤下来的同时,便敦促完颜折合趁黑出兵了。
所以,他只是没有做出预判而已。
但说来说去,依然是轻敌了,只不过这个轻敌轻的不是个人心智,而是为了抢功而冒进,因为冒进而将本部军队陷入到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而这个状态在黑夜中使得军队事实上丧失了控制与组织能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