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卯正时分了,您该起身了。”
待赵青元收拾停当,桌上已摆好了七八样糕点和一碗细粥,她一落座便一连将几块糕点填进嘴里品尝。
一旁的侍女静立桌边,看她举箸夹了哪一块,便将那一碟换到最前边的位置。但她样样都吃,侍女一时间也摸不清楚她的喜好,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赵青元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虽亦是世家女,但生在武将世家,又自幼随军,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沙场将士的自在与率性,而非寻常贵女的矜贵和得体。那些世俗对女子的约束和限制,她不认可,自然也不遵从。
她顿了顿手,有些不自在,便对那侍女没话找话道:“你家殿下吃过了么?”
侍女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似乎对她一边进食一边说话颇感诧异,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垂首作答:“奴亦不知。但殿下往日的习惯是晨起先读书,过午方进食。”
赵青元原本想和她随意聊聊,听到她这一板一眼的回答后顿感无趣,便对她挥挥手,道:“你忙去吧,不必管我了。”
待那侍女走开,赵青元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帕子雪白无瑕,用料绝非凡品,正是上林苑凉亭中,齐蓬口涎滴落在她身上,齐芷为她擦拭时用的那块。
那晚过后,赵青元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归还,便仔细洗净了贴身收藏。此时一拿出,竟觉有些许羞赧。她赶紧抬头确认了一下那侍女是否已然离开,才又将视线落回到帕子上。
她在桌上唯一一盘白色糕点中夹了两块,放进帕子里,小心包好后,轻轻放回了自己怀中。然后将剩下的一碗粥囫囵饮尽,便起身出门,向瀚微堂走去。
“赵青元!”
赵青元刚一推门,一声怒喝便传入耳中。她扫了一眼屋子,见齐芷已然在案前坐定,她身旁留有一案,应该是给自己的。她寻着声音望去,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想来就是朱达。
朱达指着自己书案上的一方漏刻,问道:“你看看,现在是几时?”
这漏刻很是小巧精美,然而却没那么精确,根本不带刻数,即便如此,也能清楚地看到漏箭已越过卯正,快升到卯时上去了。赵青元想起齐芷昨日嘱咐过自己不宜迟到,有些理亏,没有接话。
“无故迟来,该受十下戒尺。”朱达说完,已将戒尺拿在手中。
这朱达说来也是个人物,早些年曾为天子经筵,之后陆续教导过许多宗室贵胄,直至被齐芷延请。这些人中有天资聪颖的,自然也有资质鲁钝的,有知理守礼的,也定有顽劣不堪的。但不论如何,都是些身份贵重之人,怎能轻易责罚?是以他传业几十年,手里的戒尺都没用过一次,已引为平生一憾。如今给他逮着个赵青元,不啻久旱逢甘霖,说不得要给她罚上一罚。
“朱先生,是我未与她说分明,她不知你的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的。”齐芷开口说道。
“殿下,规矩定下,便是规矩。”朱达驳她,“若因不知便能不怪,天下人皆作不知,还需规矩做什么呢?”
此言无懈可击,齐芷亦点头认同,道:“话是如此,但念在她乃初犯,饶恕一次,亦无伤大雅。”
“殿下,前朝的世祖皇帝颇为仁慈,见人受刑,心中不忍,便言天地君各饶一下,你可知是何结果?”
前朝乃异族入主华夏,世人皆道其残暴,其实不然。这世祖皇帝天地君各饶一下的说法,在正史中无迹可考,但他杖刑去三、禁用酷刑、刑不上老弱病残都是真实存在的。然而刑罚不严,致使犯罪频发,而刑罚不准,恰催生了滥刑与私刑,从某种程度上加剧了前朝的灭亡。
见齐芷点头,朱达未等她接话,又自行讲解起来:“是以‘释法任私’,法便败了,而‘法败则国乱’。殿下,仁便是酷,酷便是仁。”
听这朱达句句不离法,又对商君与韩非推崇有加,莫非是个法家信徒?但他转而又道:“罢了,圣人之道,亦在忠恕,我辈又岂能偏离此道呢?既是如此,便将十下改为五下,但下不为例。”
“好学而无常家”者才可称之为大儒,学问之道,便在此处。世间学说何其驳杂,但总有其殊途同归之处,好比兵与法不谋而合,儒与墨不同而通。一味笃信己道,而将其它学问视作虱与蠹,如何有通达的指望呢?
这边朱达正说得兴起,赵青元已听得晕头转向了。她见朱达嘴一张,似乎又要开始述道了,忙将手一伸,说道:“打吧。”
朱达也真不含糊,在她手心“啪啪”打了五下后,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