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们说他是个混不吝的疯子,是个坏人。
这个坏人骗她去蹦极,从百米高空上坠下去的却是他。
这几天的沉默,这个坏人也没告诉她是他交了习佳奕父亲的费用。
秋日早晨的云雾四散,迟宁似乎慢慢浮现那个坏人笑得勾人的模样。
至少她没看错,确实——
温柔又疯狂的街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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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总是会对别人的好意感觉到负担,更不知道该如何回馈对方,特别是面对到薄知聿。
前几天闹的乌龙还在,看到他,那句谢谢,仿佛压着千斤顶的重量。
迟宁持续走神,原本解题的答案都写成了“谢谢”。
她把笔扔在桌面上,着实心烦。
她书桌的方向靠窗,窗帘拉开,厚重的乌云聚拢于天际,风顺着窗沿席卷而入,好像瓢泼大雨在下一秒就要侵袭而来。
好像要打雷了。
薄知聿……
迟宁没顾得上穿鞋,从房间匆匆忙忙地跑下楼。
室内采光本就稀缺,窗子紧紧的封住,新鲜空气、阳光全部被阻隔在外,废墟工业风的随处可见断壁,这不是囚牢。
却又像是囚牢。
他做错了什么。
要永远被关在这样的地狱里。
迟宁在这样的黑暗里拼命地跑,他房门打开,四周空空荡荡。
不在。
——地下室。
迟宁慌乱地打开窗,男人颀长的身影被光影压地扭曲。他直直走上车,超跑的轰鸣声响起的那刻,轰隆隆地雷鸣应声而下,像要彻底搅乱这片废墟。
这方向,是从地下室出来的。
车速……
疯了吗。
迟宁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跑回房间,找到扔在桌上的手机,立刻打电话给白涂。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她便一直打。
“阿宁?我等等再回,现在——”
迟宁加快语速:“薄知聿开车出去了,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感觉很不对劲。你知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今天这天气,他没去地下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出去就让他出去,总比自虐好。阿宁,你年纪还小,你不懂大人的事情。”
迟宁觉得好笑:“大人就懂大人的事情了吗?”
“你就算过来你也拦不住他,还不如让他自己发泄!”
迟宁:“一个在地下室能把自己弄得快死的人,你们大人把这个称之为‘发泄’?我最后问一次,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白涂重重叹气,无可奈何,“算了,如果想的话,你打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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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表盘飞快往上飙升,呼啸而来的风雨像要把他扯进外面的黑洞,彻底湮灭在其中。
暴雨来,天黑了。
薄知聿眼前细碎的大雨,回忆到七年前事发当晚。
破木棍的倒刺横亘进他小腿的皮肤,皮肤青紫不堪,玻璃像城市屹立不倒的地标狠狠扎进他的膝盖,一只腿已经没有知觉。
冬日,地下室没有暖气。
刺骨的寒意沿着毛孔要渗透到他的每一处神经,耳边还是那个父亲恶臭不堪的谩骂,他躺在地上,重重喘息在空气中腾升为白雾。
血不断地流。
他好像要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晚上。
都说人将死之时,会看到最后想见的人。
他模糊在这片血泊里看见他的母亲,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她总是会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他有一个多么善良而优秀的父亲。
说,以后有爸爸了,他就找到靠山了,再也不用过小镇上人人喊打的日子了。
最后一幕,是她把他送入薄家的场面。
女人养了他十几年,送走他的时候,眼底没有半分悲哀,甚至连眼尾都在笑。
“走了好,走了就好。”
“走了,你也能去过过我当初的日子。”
薄明在他身边吐了口唾沫,啐道:“当初你那骚|浪妈要把你送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恶心。你知道你是怎么进到薄家的吗?”
“你妈每个月,都找老头拿三百万。说把你这个种养到这么大,该收本金了!知不知道?从生下你那刻她要养你,就是要拿你换钱的!”
薄知聿睁着眼,好像不止是腿,他每处的神经都在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