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尔是一名寻光者——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名寻光者了。作为一个在九大王国中寻找残光之人,他的年纪已经远远超出要求,他的身躯过于老迈,精神已然萎靡,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不断提醒他,他已经完全不适合再参加这次远征,一意孤行只能迎来远死他乡的结局。
然而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温暖安逸的暮光之都,踏上这段有去无回的旅程。
并且是第二次启程。
温德尔曾经挑战过一次寻光之旅,当时与他同行的有二十八名伙伴——其中一半的人在通过第一座彩虹桥之后不久便因大意而死在魔能侵蚀的致命疾病之下,剩下的人则陆陆续续死在尼福尔海姆的致命毒雾中。那次寻光之旅行程未半便近乎全军覆没,最终,温德尔与队伍中仅剩的一名队友拖着残躯勉强逃回了暮光之都,而那唯一一名队友在回到家中的第三天便在噩梦与抽痛中悲惨地死去了。
可先祖垂怜,温德尔活了下来,并且一直健康地活到今天。
自从天地崩塌,光明遁去,这个世界被灼热的黑暗笼罩至今,有成百上千的寻光者在漫漫长夜中踏上了征途,他们潜入黑暗,在满目疮痍的世界残骸中寻找末日之后幸存的惨淡残光,然而从未有人带回过真正的好消息。绝大多数寻光者都像温德尔的友人们一样,变成了扭曲废土中的腐烂尸骸,连全尸都难以保存,而极少部分寻光者则是温德尔这样的幸运儿,他们在被黑暗彻底吞噬之前狼狈不堪地逃回到庇护所中,在整个短暂的余生中都战战兢兢地给旁人讲述着那黑暗中的致命阴影和让人痛不欲生的魔能辐射。没有人会嘲笑那些吓破了胆并逃回来的寻光者,因为仅仅是踏出暮光之都都需要莫大的勇气。而能在长夜中经历一番探险又活着回来的人,他们的存活本身便已经是值得称道的伟业了。
在所有这些寻光者中,温德尔是唯一一个活着从夜幕下返回。却又再次踏上征程的人。
有人说他是个疯子,也有人称道他的勇气。认为他这种近乎失去理智的挑战精神足以与上古时代的那些恩赫里亚们相提并论,但温德尔对所有这些评价不屑一顾,他踏上征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兑现年轻时与妻子的一句承诺:在长夜中寻找到那残存的一线微光。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余生已经只剩下一次挑战机会,而暮光之都中恐怕再也不会有新的寻光者队伍出发时,他主动报名参加了最后一支远征队伍,在旁人看疯子的眼神中,他带着被祝福的护符出发了。
这最后一支队伍从暮光之都出发。成员只有十二人——有史以来人数最少的寻光者远征队。他们依照前人留下的路线,在九大王国的残骸中穿行,并尽一切可能搜索生机以及寻找长夜即将退去的征兆。
然而不管走到哪里,他们能找到的都只有腐烂扭曲的大地和充斥魔能的空气,尤古多拉希尔的残余枝干在这些可怕的世界残骸中穿插生长,却再也没有精灵泉水从这些枝桠中流淌下来。正如末日书中说的那样:世界树的枝干已经病变垂死,九大王国轰然崩塌,整个宇宙早已熄灭,苟延残喘的人类是无法扭转命运的。
队友一个个倒下,最健壮的博内姆因为不小心丢掉了护符而被辐射至死。勇敢的安德鲁掉进了大地的裂缝深处,海伦娜也死了,在穿过约顿海姆彩虹桥的时候她消失在大门里。却再也没有从大门另一端出现:空间风暴吞噬了她。最后队伍中只剩下温德尔和塔纳罗萨,然而塔纳罗萨也没挺过今天。
“或许我也挺不过去了吧。”温德尔蜷缩在他小小的营地里,老迈的身体裹着皮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烈焰炙烤,可皮肤却传来刺骨的冰寒,这是魔能侵入神经系统的征兆。他感觉有些讽刺:队伍里走到最后一步的人竟然是自己,那些比他年轻,比他灵活,比他健壮的人一个个都死在了他前面。
或许是曾经参加过一次寻光之旅带来的经验和对魔能的适应性让他多活了些日子。但也就到这里了。
又是一阵寒冷蔓延上来,温德尔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皮革。他看向自己的螺纹手杖和挂在手杖上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螺纹手杖则遍布裂痕。他知道自己迷路了,在埋葬塔纳罗萨之后不久就迷路了,这让他有些遗憾:如果不是这最后一点阻碍,或许他还是有希望抵达阿斯加德的,虽然他很确定自己即便抵达阿斯加德也会在短时间内死于辐射病,但他至少能亲眼看看那个传说国度,去确认那个支撑他一路走到这里的事实:
阿斯加德是否幸存了下来。
温德尔艰难地从怀中取出那块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