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殷琢还杵在身边,又道:“滚。”
看着就烦。
“快滚!”
“母亲息怒,儿告退。”
谢贵妃看着殷琢退出门,远去的背影——十九岁的青年,身形颀长,却依旧单薄。
*
苏姮晨起出门后,去了相见欢。
“相见欢”是一家生意清冷的歌楼,在繁华热闹的平康坊毫不起眼。
它家的表演形式,是以歌舞讲述一个个传奇故事,歌词通俗浅白,夹杂民间俚语,所以不太受文人贵人们的喜爱,不过苏姮却觉得这表演很有意思,因而常来。
去年冬天,她在这里意外认识了姬世子。
那是临近除夕那会儿,百姓们多呆在家里共享天伦之乐,相见欢里的客人少之又少,只剩下零星几人。
那天,台上上演的故事,叫《狐仙》:
“春风上巳天,桃瓣轻如翦,正飞绵作雪,落红成霰……”
一位富家小娘子春日出游时,救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她将它带回闺中,给它治伤。
没有旁人时,她便向狐狸倾吐自己的烦恼,比如父兄不慕,比如没买到最新的胭脂水粉……比如,她将要嫁人。
狐狸伤好后,这位女郎便将它放走了。狐狸离开前,回头看了女郎好几眼,似乎恋恋不舍。
几年后,女郎家逢巨变,她被丈夫扫地出门。她流落乡间时,被一位貌美女子所收留。这位女子,便是之前女郎救治的狐狸,原来它是狐妖,伤愈后修成人形。
此后,女郎与狐妖结为金兰姐妹,一起挣钱养家,一起生活。
可狐妖到底不能一直陪女郎走下去。女郎渐渐衰老,而狐妖永葆青春。
某日清晨,女郎梳发时,看到镜中人已褪色的容颜,惶恐不已。
她和她,终究是不同的。
女郎最害怕的那天,还是来了——不久,狐妖飞升成仙,离开人间。
原来,对狐妖来说,救助女郎,不过是了结因果;相依为命的十余年,不过是它在人间一场短短修行,是属于它的机缘。
徒留那位女郎,守着宅院孤老。
台上扮演女郎的歌舞伎唱着最后一曲:
“一枝开罢一枝罢,风雨无情卷落花。残红底衬香阶下,举步踌躇不忍踏。恼人最是枝头燕,笑我有家却无家……”
苏姮不知怎的,被这故事煽起了情绪,眼眶发酸。
她擦擦眼泪,觉得在外面哭很丢人,便向四周看还有没有人,结果一回头,对上了另一双红红的眼睛。
是姬世子。
戏园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在苏姮对上对方眼睛的同时,对方眼里的黯然迅速收起,覆盖上乖戾,可这层面具实在太脆弱,要掉不掉。
眼泪地从苏姮眼眶中滑落,她有点崩溃:“你为什么不哭啊……你这样子我好尴尬……”
常被老臣斥责“背礼败俗”的姬月,当然不会在意对面女孩没有用敬语,他只为她手忙脚乱的抹眼泪感到好笑。
他牵了牵嘴角,却感到脸上一片湿意。
等苏姮整理好情绪,正想遁走,却听世子道:
“要不要一起去吃酒?”
于是,一个被父母丢弃在京城的世子,一个相府不受宠庶女,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结识了。
后来,苏姮听姬月说,认识她的那一天,他觉得他们两人都好傻啊,看个虚构的故事都会哭。
*
姬世子着实不是一位理想的友人,譬如今天,约好上午来相见欢,直到正午太阳高照,他都没出现。
之前也有几次,他来迟了,理由五花八门:被城北蔡娘子追着跑了半个京城,路见不平教训了一下地痞,被金玉楼姐妹花堵在路上,诸如此类。
姬月给苏姮的第一印象与市井传言出入太大,经历此后几次,她才将他与传言中那个“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喜怒无常、遥荡恣睢”的纨绔公子对上号。
他以一种“你要惯着我”的姿态,踩在别人的底线上跳。如果这人不离开,他便变本加厉,并奇怪道:“你为什么不离开我?”
苏姮也碰到了这样的问题——
“苏小娘子,我向来不与世家女子交往。别我约了你,你便应了。”姬世子从上至下睨着她,语气轻慢。
苏姮并不受对方语气打击。从小到大,她听过的嘲讽、轻贱不少,若什么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