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始终凑不齐路费。
而当年决然转身的孩子四分之一个世纪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已不能很清晰地看到,却仍觉那笑容灿若信仰,同她深
爱的男人何其相似。
他心境透凉地注视着上天展示给他的一幅活生生的生命景象。她老了,多年艰辛的生活最终磨尽了她全部的美丽,甚至
在她皱纹遍布,扭曲成一团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高挑的身材坍塌成干尸般瘦弱蜷曲的姿态,嗓音沙哑干枯。岁
月在一个绝代女子身上刻下了如此残忍的轨迹,烈火青春燃尽之后余下的残骸与当年歌剧院里飞扬的身姿形成了震撼的
反差。
同时她也正透过厚厚的一层白翳竭尽最后的生命端详这个经由她来到世间的孩子。与她不同,他正是最好的时候,金发
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也是璀璨生辉,面容俊美,举止高贵,蓝瞳终年平静而深邃,像是他们之间相隔的海。法兰西的荣
光在她的孩子身上得到了无与伦比的体现,他很美,也很优秀。
她想说,你的笑容是从我这里来的。
对不起,没能看着你成长。
他静静地在那里微笑。她恍惚着想起当年,在歌剧院的后台,有人也是这样对她笑着。他告诉她,她的歌声中有他的灵
魂。
童年不幸会造成人格的不健全和情感匮乏。他想。要不是最近那群孩子的离开,他还真会认为自己情感匮乏地无可救药
。
其实多年的教师生涯早就让他习惯了看一代代青春盛放枯萎,也只有一次让他动容过。
这样便已足够。
有些事情是无法被原谅的,因此只能不被责怪。
然后他转身离开。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永久消失。老妇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下。
天放晴了,沉灰色的云被风推开,光耀重新普照开来,世界不再狼狈。
她的尸体是第二天在自家房里被邻居发现的,寿终正寝。
17。晚祷
短短几个月里第二次踏上亚平宁半岛,她千年孕育的丰腴仍然能缓解我低落的情绪。南欧夏日的风里带有显然的暖醺气
味,弥散着番茄和奶油的芳香,点燃了人最初的本欲。地中海的颜色是碧透的蓝,像洒了一捧颜料。远方缓慢靠岸的小
船上涂着缭乱而夸张的色彩。
作为我离开英国后的第三个目的地,意大利的一切都如油画般鲜明而边缘模糊,美丽地惊心动魄。
我最终放弃了先出去吃饭的打算,准备立刻找到安琪琳娜的住所。佛罗伦萨的街头来往喧嚣,推着车的小贩以唱诗般的
调子叫卖,车里的物品琳琅满目。装饰孔雀羽毛的威尼斯面具在高处用空洞的眼眶俯视人群,将自己包裹在古老而不可
一世的华丽中。
显然父亲选择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喧闹的城市供安琪琳娜藏身是个不错的选择。尽管嘈杂和繁复似乎并不适合艺术创作
,却足以断掉一些居心难测者避过人耳目进行一些暗箱活动的念想。
如果是为了保命,城市是更好的隐居地。
经过圣母百花大教堂前时脸意外被溅上了水,我微微侧身,喷水池潋滟的曲线像巴洛克花纹一样妖娆地跃动,组成一幅
宫廷式的图案。阳光在抛物线的顶端上耀眼地摇摆,水柱金光灼灼。我顺着那一道人工彩虹的方向望过去,一个戴着眼
罩的占卜者坐在广场的角落里,姿态虔诚,似乎望向远方。
尽管景致优美,我的心情在打探来的残酷结果下仍然算不上好。我着了魔似的过去,虽然并不真正相信他能给我什么帮
助。
占卜老人直到我站在他面前时才注意到我存在,看来是一位真正的盲人。他缓慢地转向我,对难得一见的顾客并不上心
。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他开口的语调却是相当有教养,与流浪者的身份并不符合。
“我有两位很重要的人,现在他们中可能只有一人能活下来。”我自顾自说下去,“我想请您为我占卜一下这件事的前
程。”
真正能够看见未来的能力是不存在的,但有些魔法师能够从现有情况精密推算出未来的走向。这已是十分罕见的能力,
而且推算结果大多模棱两可。在雷格勒斯的影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