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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不习惯的还有瞬间被扫荡一空的各种不适感。身体的无力感消失了,猛得起床时也不再头晕目眩。事实上我现在精
神很好,好地足以让我注意到一切不对劲的细节。
比如,尽管不清楚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知道一定是他救了我。但是他没有出现,我看不到他。以往我想念他的时候,
他总会及时出现。
又比如,我醒来的时候身上□,芙蕾娅之泪却纹丝不动地安然端坐在右手中指上,仿佛是从皮肉里开出的花。Time
Slayer垂到心脏的位置,质感冰凉,指针旋转的轻微机械摩擦声在极至的静谧里与心脏跳动的节奏保持一致。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Time Slayer是从不离我身的,但是由于能力退化,我已经无法启动它有将近一个月了。
出于某种孩子气的期待,我重新把那只冷冰冰的怀表握在手中,尝试着注入自己的意志。这种感受已经久违,竟然充满
了陌生的新奇,如同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完全成功掌握契约的情景。
契约形成的过程大约有三个阶段,从开始成型,稳定期到最后完成,我在十四到十五岁左右,用了一年余的时间。这在
一般人看来,已经是很高的天赋,因为这种魔法是极少数血统高贵的魔法师的专利,有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曾触到幸运
女神飘渺的裙角。
所以通常契约的最终完成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几乎被看作另一种层面上的生日。但是十五岁时,第一次让怀表的银色链
条按自己的意志像水银液柱一样流淌起来的那天,雷格勒斯是我唯一的观众。
因为年轻所固有的无知,当时并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只是希望在向全世界宣布这个消息以前先让他见证自己的成长
。
当时他已经搬出了洛丝罗林,住到离伦敦较近的一处别院。因为我不想让家族里其他人觉察,所以不能用家里的车,用
魔法也转移不了那么长距离。早晨天刚刚泛起一丝亮色,我就穿戴整齐出门,交替使用魔法或步行,走了四公里,再乘
公共汽车到达他的别院。我知道他早上是不会睡到很晚的,而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年他时常要去教团,几乎都不在学校。
太晚到就很可能见不着他了。
他微笑着给我开了门。在挥霍青春而不自觉的年代里,他始终都用这副表情面对我,以至于我终究没能及时读懂笑容背
后逐渐沉淀的苦涩。
你今天有空么?我很随意地进去坐下,他家别院里装饰沿袭的是浮云城堡的风格,灰色沙发上铺着白色垫巾,墙也刷成
了白色,但不如浮云城堡来得张扬冷峻,显得沉静而蕴着淡薄的暖意。我曾经问过他在这么小的地方是否住得习惯,他
却只是笑着说这里更安静些。
如果是你的事,我任何时候都有空。他在我对面坐下,侍者端来一壶奶茶,他倒了一杯,用勺子翻了几下,待到不再蒸
腾起大股白色烟雾,才推到我面前。
我的契约要完成了。我抿了一口。
真的?那太好了。他眼神亮了一下,仿佛后面有一盏灯倏得被点燃,但随即黯下去。你跟你…跟你父亲说过了么?
我想先给你看。
好啊。他抬起目光望着我,这次盈满了笑意。维尔,我很期待看看你灵魂的外在表达是什么样子。
恩,不过你最好站得离我远些。我一本正经地说。
没事,我应付得过来。他依然胸有成竹地轻笑。而且这个过程是很危险的,万一你出了什么状况,我也能及时帮你。
于是我点点头,站到客厅中央。一时整个世界的振动在某个固定频率上静止,万籁无言,我握住怀表,盯着表盘上哥特
风的雕花指针和铅活字体的数字,黑白对比在狭小的平面上被无限拉伸。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节律开始涣散起来,
越来越杂乱,激烈,一下下撞击着肋骨的忍耐极限。
我想集中精神引导自己的魔法,但是怀表上的黑色图案活了起来,白色表面向各个方面延伸,在不真实的层面上。世界
抽象成几何图形,我的精神似乎浮了起来,离身体越来越远。
然后一切忽然就停止了。
我感到一股强力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硬生生拽出了那个抽象空间。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