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这么着急定义自己的‘下场’做什么,”她静静地抿了口茶,口吻波澜不惊,似乎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末日尚未到来呢。”
“可是终究有一天会到来的。”我惨笑着把杯子靠近唇边,果不其然地被烫到,“从过去起,他就是我唯一的启明星。
可是我要到如今才明白,所有的神话都只是口耳相传的故事,而我根本没有资格当一个信徒。”
“信仰的话就继续信仰下去不就好了。”她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惊讶,“你从来都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所以看他的目
光中有盲点也并不奇怪。你能看到的他,也是别人无法看到的。”
“现在我都不确信自己是否真的那么理解他了。”我望着她,感到苦涩像北海的浪涛一样翻滚上来,“你早就知道我的
真实身份了吧。他宁愿对你说也从来不告诉我任何事,他从来都不跟我分享那个阴影中的世界。”
然后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有那么一瞬与平日里安静冷艳的形象不甚符合。
“难道你会去对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说,‘你不是人类,你是以我母亲为模版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么?”然而她迅速恢
复了常态,浅笑着望向我,“没有人喜欢接触那个满是屈辱和仇恨的世界。他爱原本那个纯洁剔透,用单纯善美的灵魂
来体察世界的你,不希望那个世界的污浊沾染你,想要一肩扛起所有的悲伤和残忍,始终守望你本真的生命内核和理想
。这无疑是他的爱情之证。”
我语塞。
“至于我,你大可以放心。”她放下茶杯,改用双手向两侧撑着沙发柔软的表面,“虽然不可否认雷格勒斯是位绅士,
但显然他可不如心疼你那般心疼我,而且我也用不着他保护。我只不过是碰巧成为无法生育男孩的妈妈与爸爸的第一个
孩子,不得不跟他捆绑在一起,面对整个世界的风浪罢了。”
“但是你们自幼就订婚,相处了那么多年。”尽管知道不太礼貌,我还是将这个困扰了我多年的问题问出了口,预感到
将不再有机会问了,“珊德拉,难道你从来都没有希冀过你们之间的婚姻和爱情,没有希冀过他能给你女人应得的幸福
么?”
她再一次笑了,洁净落拓地像苏格兰自远古时代婉转而来的风,没有任何多余的意味,也并没有在意我的失礼。
“你这小鬼,都在做些什么奇怪的假设啊?”她向后仰下去,随性地倚在沙发上,笑餍不改,“女人应得的幸福?那是
什么?”
我无话可说,只能怔怔地望着这位从小就被加诸了所有人的盛大期待而活得格外不像一般女人宁静柔和的姐姐。
“是像妈妈那样,守望不爱自己的男人一生,为他生儿育女,用所有的青春来谱写一首无人得知的摇篮曲?还是像那些
普通贵妇一样,花枝招展地到舞会上去寻找后半生的依靠,再教自己的女儿也这么做?”言语是讥讽的,然她的口吻却
意外平静,仿佛叙述书上一个既定的事实,“如果你在童年时连续几年基本见不到自己的父亲,晚上起床时看到怀孕的
母亲独自坐在窗前看着月亮出神,冷了只好抱着唯一的妹妹取暖,亲眼看着父亲为另一个男人颠倒黑白,四处奔走,忙
得没时间看自己的妻女一眼,就不会对男人抱什么指望了。”
我愣住,所有的语言都在这个简单的理由面前黯然失色。没错,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就像我从来都不理解雷格勒斯沉在
阴影中的半身。自我有意识起,家中的状况就和美了许多。尽管最初几年父亲还是忙得不可开交,但至少我们几个孩子
还是相处地很不错,可以互相安慰,也安慰母亲,将父母间爱情的空洞用天伦之乐的美丽表象掩饰过去,不觉寂寞。
因此我还是将无知当作天真,后知后觉地生活着,从未想象过父亲对老丹佛的爱以及与母亲之间的爱情缺失对凯珊德拉
和安琪琳娜有着怎样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然而幸福的意义从来都是冷暖自知。”她平静地有些沉寂,全无声讨命运不公的意味,
“至于雷和我,你不用放在心上。其实雷也是个命途凄惶的孩子,总需要一个排遣的出口,却又不想让他自己的不幸为
你的生命抹上杂色。在梅利弗伦家里,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