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酒店”多彩的霓虹灯晃着小凡的眼。她迟疑了一下，想起每次看着父亲消失在霓虹灯影里的情景，心上狠狠地一疼。但她还是抬腿走了进去。包间里传出的各种声浪灌进小凡的耳朵：猜拳声、行令声、咒骂声、调笑声，男男女女响成一片，CD机中的音乐伴着各种不成调子的嚎唱，让人倒尽了胃口。小凡不由捂紧了耳朵。
当小凡满头大汗地推开那扇雅间的门，江一洲正端着大碗的酒和其他几个人碰杯。小凡的突然闯入使他愣怔了一下，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放下酒杯跟着小凡走出来。
一直走到酒店外面小凡才急急地说：“你快走吧，孙平正到处找你呢，说不定马上就找到这！她得了癌，找你要钱治病，还带了她的两个兄弟，你赶紧想办法躲一躲吧！”
江一洲抹了一把沾着酒气的嘴，一点没感到意外，他甚至对小凡笑了笑：“这事啊，我已经知道了，孙平给我打过电话，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可是，”小凡急得一跺脚，“老瓢说，孙平的两个兄弟是带着家伙来的，他们不会跟你善罢甘休！到了要钱不要命的地步，他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江一洲略一沉吟，叹了口气，揉揉发红的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小凡，这事你就不要管了！脚上的泡是你爸自己走的，我自然要有个了结。你就放心吧，他们既然是来要钱，就不会要了我的命！相信你爸，我会有办法。我已经躲了几天了，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你记住，千万不要搅进来，好好上你的班，带好姗姗。你妈那儿，有空多去看看，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再记住，不管是老瓢还是跟我一起干过的人都不要理他们，哪个也靠不住！走吧，回去，回家去，好好过你的日子……”
小凡正吃惊着父亲何以要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远远地几个人拉拉扯扯地向这边走过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八度地嚷着：“你个死老瓢，今天找不到江一洲，我就让你死在这儿……狗日的，我都病成这样还成心躲我，反正是不活了，我找不着他就杀了他全家……”
站在树影里的小凡头脑一热就想冲过去，江一洲一把拉住了她，伸手拦了辆面的，打开车门把小凡推进去，气呼呼地说：“快走，千万别搅进来！你要还信得着你爸，就听我的！”
小凡看见父亲迎着那几个人走过去，灯光下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小凡不想马上走，她有些担心，便把车窗摇下一些，想看看事态变化。她还一时弄不清父亲在这件事情里到底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江一洲迎着那几个人大声说：“放了老瓢！孙平，你不是找我吗，有什么事我顶着，咱别牵扯别人！不就是治病吗……”
孙平疯一样地跑上来，抬手就是两耳光，“你个没良心的，今天我算看透了你，你们这些臭男人，遇到事就知道躲，就没一个好东西……”
一股怒火涌上来，小凡真想拉开车门跳下去，她不明白：父亲这样一个烈性子的人，何以要在一个这样的女人面前尊严失尽？这时候，她看见江一洲推了老瓢一把，往小凡坐的出租车这边一指，打雷似的吼着：“快给我滚！我的事不用你瞎掺和，越搅和越乱！你走吧，坐车走，我不想再看见你！”说着，拉着孙平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两个熊一样粗壮的东北男人呼呼地一左一右跟在江一洲的身后。
小凡还没有明白过来，车门一开，老瓢铁青着脸坐上来。两个人目光一对，一瞬间似乎都明白了什么。老瓢说：“司机，开车吧，先把这位大姐送回家。”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十章（9）
一路上，小凡一言不发。老瓢不安地动着身子，一会儿拍两下大腿，一会儿砸两下脑壳，嘴里咕咕哝哝。走到半路，老瓢忽然叫停车，他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闺女，刚才是那混蛋哥俩儿拿刀子逼我，我才把他们领过去的，我以为你一定劝着江大哥早走了，没想到……唉，我这么不仗义，江大哥还想着救我，我对不起他！小凡，你现在回家，一定不要再搅进这件事里来，不然，我就更对不起江大哥啦！我回去找他们，闺女，你放心，我保证你爸伤不了半根毫毛，他们不就是要钱吗，我帮着你爸想办法……你爸的心思你要体谅，他这样做自有他的苦衷啊，闺女，其实，你爸一肚子的苦啊，他没法说，没处说……”
老瓢下了车，拍拍车门示意司机开车。小凡看见老瓢转身的时候，用手抹着两眼。小凡闭了闭眼睛，心想：不管怎么样，只求爸爸平安吧。这个陷阱是他自己一手挖下去的，能不能跳出来，就看他自己的勇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