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也不知怎么就发生的。成队的将士向东京北城聚拢,人们才意识到,大战又要如此开始了,一切仿佛一场荒诞的梦。穷兵黩武的国策,却能如此润|滑,似乎渐渐脱离了古代圣贤的教诲。
枢密使王朴有次在养德殿陪郭绍下棋,便说起了这些,“老臣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偶有心神不宁之感。大许文治武功,盛世之象,不过盛世不该如此。”
郭绍问:“王使君以为应该怎样?”
王朴道:“如贞观之时,盛世太平、大同治世,千古明君。”
“守旧不一定就能安稳。”郭绍放了一粒棋子在棋盘上,“朕问王使君,为何太平盛世总是无法持续,终究会引来乱世?”
王朴皱眉道:“陛下这道题,怕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非得数万言不可。”
郭绍摇头道:“朕以为最根本的缘由,是土地和资源不够,承受不起日益增长的人口;所以战乱、瘟疫,让人口锐减,重新达到平衡。无论东西方,天下诸国无不如此。”
王朴听罢感到十分新奇,一时间愣在那里。
郭绍看了他一眼:“《道德经》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世的规则,和鸟兽蝼蚁有类似之处,欲成就圣人口中的大同治世、人间乐土,恐怕没有路。
朕也在想该怎么办……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是觉得拓展空间、扩张型的国家更能生存。等到大许人口太多时,便向别的地方迁徙,以此缓解压力。
这两年已经找到了一种法子,便是将那些触犯律法的囚犯、被牵连的人口、造|反起义的人,全部流放到行省。罪犯在边远之地赎罪,也是一种重生。”
王朴无法驳斥郭绍。
郭绍知道王朴十分有智慧,但就算天才也受制于见识。显然王朴没有办法用古代学识来反驳郭绍……王朴也不敢强辩,毕竟面对的是皇帝。
但王朴沉默,也不赞成郭绍的一番说辞。
郭绍倒是有点理解王朴的感受……
记得前世听过一句话,有人说中国人自古没有宗教信仰,能持续那么久很难理解。郭绍倒是觉得人们又一种信仰,和王朴现在的感受类似;那种信仰不是信特定的神,而是一种很玄虚的理念:敬畏之心。
佛法、道家、儒家无不如此,世人对什么都不太虔诚,但士人会干些修路铺桥的事积善缘,隐隐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什么都不敢放开了干。就算一个信佛法的和尚,也不敢随意诅咒城隍庙里的神灵。
而现在郭绍完全不顾古代圣贤的道路,全照自己认定的事去做,难怪有识者会担忧。
许久后,王朴开口道:“冯继业应该快到灵州了,他会在那边作甚?”
郭绍与他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朕只做对的事。”郭绍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颤|音,或许此时他自己也不太清醒,但作为皇帝不应该表现出不自信。
无论前世或今生,郭绍也只是个年轻人,到现在他连《易经》也看不太懂,实在对世间理解有限……不过他觉得自己是个践行者。
“王使君见过大同之世么?咱们不必去描绘一个梦想,还有一条路,便是走下去试试。”郭绍道。
他站了起来,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只琉璃瓶来,递给王朴。
王朴接过来看着里面灰色的粉末,问道:“陛下,这是何物?”
“石灰石、火山灰拌在一起,放在砖窑里烧,碾成灰,掺水掺沙可以为黏土。”郭绍道,“朕花了几个月时间不断用各种矿物试出来的黏合土。”
王朴将瓶子对着窗户的光线,仔细看了一会儿,沉声道:“陛下欲用此物修战场上的堡垒?”
郭绍道:“正是如此。石见堡证实了六花堡的防御威力,朕在想办法加固这种堡垒,构造更稳固的防御组织;等建成后,无论谁也别想攻下。”
他的目光炯炯,有点激动地说道:“朕将在所有能到达的地方构筑堡垒,让卫军猛士守御广袤的疆土!”
郭绍难以抑制内心掌握世界运转的想法,无论是火药的简单混合、木头风帆做的船,还是用矿灰做的黏土、土夯砖砌的堡垒,他觉得可以用最简陋的技术来统治整个世界。
人心变大后,一切都难以抑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