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一个多月前,赵括受王命到长平取代廉颇,中了秦军的计,此时四十万赵军被秦国武安君白起困在长平几十天,听说已经开始人吃人。邯郸的大街上不复喧哗热闹,经过的多是老幼妇孺,时时有人低头垂泪。
刚为病人看完诊,姬芮一个人缓缓向着琳琅轩走去,心里反复想着衡儿赴齐前日的场景,他从未见过她哭成那样,显是心中畏惧到了极限,可也从未见过她这么坚定,无论怎么问也不肯说,只是拜托他有空看看兰芷母子,便带上家卫走了。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她只是隔阵子便送来一封平安信,只字不提自己在做什么,也不说几时回来,更不回他的信。异人和兰芷总会问他衡儿去了哪儿,怎么还不回来,他比他们更想知道,可只能让自己忙起来,试着将时间占的满满的,不去想她。
姬芮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得天都黑了,此时正站在院子里衡儿的房间前。
今日,这房间却点了灯,传出袅袅琴音,有个女子随着曲子轻轻哼唱着,低沉清雅,若春风拂面,甚是动听。
那女子唱完一遍又一遍,似是沉醉其中,忽地停了琴声,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姬芮只觉这声音熟悉至极,身躯一震,走到那扇门前,举起手欲敲,竟生了近乡情怯之心,迟疑许久才轻轻叩门,问:“衡儿,可是你么?”
里面的女子瞬间安静了,姬芮觉得等了许久许久,才听见她说:“嗯,我回来了,门没锁。”
姬芮推开门,看见房间案旁坐了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她似是刚沐浴过,长发半干松松束在后面,着了件丝质青色深衣,外面罩了略浅些的纱衣,腰间只系了条墨色的腰带,丝衣轻薄,衬得曲线起伏,眉眼间清清淡淡,依然是看起来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红唇微微抿起,手拖着腮撑在案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问:“怎么?这几日便不认识了?”正是消失了几个月的衡儿。
一时间姬芮只觉得空了几十天的胸口因她的笑容立时便填的满满的,抑制住想冲过去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无数句话到了嘴边,也只化为淡淡一句:“嗯,回来就好。”
衡儿有点不满意他反应平平,扁了扁嘴,拎起手边的一卷帛书,隔空丢过来,“喏,给你的。”
姬芮满腹疑惑接过来,正要打开,就听衡儿说:“你等等,先问你件事。”走过来站到他面前:“你最想要什么?”
姬芮差点脱口而出:“你。”忍了忍挑眉问道:“怎么?二公子要怎样?”
“啊?还以为你会回答’自由’呢。枉费我这几个月奔波千里……”背着手低头跳了几步,又抬眼瞧着姬芮说:“罢了,你打开看看。”
姬芮展开帛书,读了一遍又一遍,不敢置信地问衡儿:“你怎么弄到的,君后有没有为难你?”
衡儿扁扁嘴说:“她当然没这么容易便给我这个,但我赌的大嘛。”说罢,又坐在席边出了会儿神,拍了拍身边,示意姬芮坐下,才说出这几个月的事。
当日衡儿听吕不韦说赵王可能中了秦国的计策,用赵括替换廉颇,于是赶在此事尚未确定前,跑去同君后打赌说从几国形势推断长平一役秦必胜赵,届时赵国无暇他顾,齐国再也不必忧心,因秦赵当时还在胶着,廉颇又是出了名的战将,君后并不完全相信。衡儿在齐宫等了多时,终于听到赵军被秦军围困,几次不能攻出,君后大惊之下问她怎么料事如神,赞叹不已。衡儿自是故作玄妙,自称分析过诸国情形,也有应对齐国困境的法子。此时君后正对她的判断深信不疑,忙问她是何良策。衡儿才趁机说若君后采纳自己的提议,需应承她和姬芮两个人的自由。
“所幸,虽然对不起被困在长平的几十万赵军,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说服君后。姬芮,有了这个,以后你再不欠大齐什么,剩下那件事无需再提,我也不必在齐国待够三年,此时,我们都自由了,你开不开心?”
姬芮听她语气平淡娓娓道来,却知此事每个关键都环环相扣,若长平之战结果不同或君后并不因心焦齐国可能存在的危机而“上钩”,那这事必不能成。便问:“你给君后出了什么主意?”
衡儿听他问到关键,低头轻笑了声:“不过七个字罢了。我同君后说‘事秦谨,与诸侯信’,她默然半晌,便给我写了这个。”拿手指了指那卷帛书。
姬芮万没想到她竟然想出了这个,眼下以齐国的状况,朝野上下总是建言从振兴盐铁或者合纵连横,但细细想来,都不及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