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平原君府烛光点点,偶有家卫值守,也知道齐衡是客人,并不阻拦。齐衡索性沿着石子小径信步而行,没几步便到了白日见过的荷塘,看见水波涟漪中月影摇曳,拂面暖风浮动着不知名的暗香,府中远处高楼上隐约有女子窈窕身影,似乎也在欢声歌唱,大概是平原君的姬妾。
齐衡想起片刻前对魏无忌处境的“同情”瞬间被他轻薄,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些贵族真是善于拿人当玩物养,反正有的是金钱与权势,看上了便要沾一下,玩腻了大概就要弃若敝屣了。
越想越是不愿回去,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见朦胧的月色里树影婆娑,静谧中带了几分凄冷,想起被扔在这个时空进不得退不得,还被莫名卷进一堆大人物的喜怒哀乐,看着他们的人生向前转动,自己身上的时光依旧像被卡住了,不由眼中渐渐蓄了泪。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叹:“怎么躲起来哭,让我好找。刚刚真是一时没忍住,跟你道歉可成?”
齐衡忙转头,看见凉凉夜色中,魏无忌一脸无奈站在自己后面,眼中情绪复杂看着自己。
齐衡急急跳下石头,往后退了几步恭敬行礼:“公子。”却提也不提刚才的事,只想着赶快脱身。
魏无忌手动了动,想去扶他,终于还是忍下,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正踌躇间,听见姬芮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齐衡?”
齐衡忙抬手拭了拭颊边,看了魏无忌一眼,扬声道:“这里,姬芮。”
又对魏无忌行了一礼,也不睬他,自己迎着姬芮走去。
姬芮透过齐衡肩上,恍惚间看到荷塘边有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问齐衡:“怎么离席这么久,没事吧?”
“没事,只是迷了路,幸好你找来了,走吧。”
姬芮眼神落在齐衡后面,半晌才仿佛回过神来:“好。刚刚平原君让公孙龙和邹夫子辩论,被邹夫子回绝了,公孙龙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咱们也道个别就回家吧。”
齐衡点了点头,便随着他去拜别了平原君等人,就离了王城向着郭城的住处走去。
两人各有心事静静地走着,这时代烛炬本来就不常用,是以街面上黑漆漆的。幸好月色盈人,不至于看不清路。齐衡烦闷,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不成想用错了力气险些被绊倒。姬芮忙伸手把她扶住,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扳过齐衡的肩膀问:“在平原君府荷塘边发生了什么?我看有个身影似乎是信陵君。”
齐衡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又抬头盯着月亮出了会儿神,问:“你说,为什么邹夫子会说和我素未谋面呢?”
姬芮知道她不想说便勉强不得,便接着她的话说:“我也很纳闷,但邹夫子号称’谈天衍’,对星象阴阳五行钻研颇深,想是有他的深意。不过他在临淄说的那番话,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
“姬芮,就待把小政他们母子送回到异…”齐衡看看路旁左右,见无人经过,心神才安定些,忙改口说:“送回家,我好想去看看各地山川河流,看书上写九州六合,幽都昆仑,巴蜀百越,还有海外仙山和云梦大泽,如果能自己去亲眼见一见,不晓得有多么美好。”
“我会陪着你,咱们一同去。”姬芮只觉眼前的齐衡神情落寞孤单,仿佛眨眼间随时转身离开,心中有说不出的不安。
齐衡看他焦急,也无从反驳,淡淡笑了笑垂下头说:“先把眼下的事儿安顿好的时候再说吧,我们回去吧,太晚了,我倦了。”
第二日,齐衡早早去拎了小政儿扎进了自家后院的工房,两人继续做了一半的建筑模型。
当初搬家时,齐衡便将整个后院的房间打通,供墨卫们平日使用和小政儿玩耍,自己也常同他们讨教些工艺,试着做了些小玩意儿,也发现在聚精会神雕琢安装的过程中,心情会出奇的平静。
这里渐渐堆满了刨凿钻铲和木料玉坯,除了没有冶铁炼铜需要的鼓风设备,小型手工的材料器具一应俱全,也成了齐衡在书房之外最喜欢待着的地方。
此时,“叮叮当当”了一会儿,合上最后一个燕尾榫,齐衡对小政得意地说:“看,我这小房子咋样?”
旁边的小人儿踩在板凳上,端详了木工台上的宫殿模型许久,又伸手推了推,见飞檐斗拱都雕琢打磨得精美平滑,合上榫卯之后稳固非常,嘿嘿笑了声:“阿衡,你这样会让相里羞愧的,亏他还总说自己木工最好,我看你可强多了。”
许是家里情况特殊,才四岁多的小阿政比同龄的孩子早慧许多,身形也如父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