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嫩的白色皮肤,这个伤疤是一把滚烫的金属汤勺底部留下的。有几次,她被感兴趣的男人或女人问到过这块疤痕的由来,但他们的兴趣却有所不同。有一种是充满好奇的关爱,来自于一个男人舌尖轻柔的咯咯声,在晚餐时他可能冷落你因而伤了你的心,但当他后来发现了这块伤疤时他的指尖会在它上面和四周游移,继而移动到你背心的白色纽扣上,好像你是一只美丽却在颤抖的小鸟,嘘——嘘——嘘。
女人们会说,水痘?猩红热?男人弄的?哦,我大腿上也有一个比你这个大一倍呢,知道了吧,像个野兽一样咬我。
鲁本见过无数的伤疤。他身上也有无数伤疤:小腿前侧的蓝色裂痕,又长又宽像一把黄油刀,是在乌曼跳火车时留下的;一个残缺的手指,在卢斯科被斧子砍断的;因冻伤而残废的两个脚趾,直到现在一到冬天他的脚就会隐隐作痛仿佛在召唤它们失去的部分;脖子上的一道白色疤痕,像一条粗辫子,总让他想起在敖德萨度过的那个可怕的夜晚。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杀,因此他们必须要做的事就是拎着金属索套沿街追杀犹太演员。你若向人问及伤疤,他们准会给你讲一个可怕的故事,并且希望讲出来的比经历过的更多。你可以拦住一个正准备对镇上最漂亮的姑娘干那事儿的男人,对他说,嘿,约瑟尔,你后背有块疤哩,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吧,然后他肯定会从那姑娘身上安然起身,提上裤子,说道,那个么?那可是个有趣的故事。在步入六十岁之前,鲁本一直都是这样;六十岁之后,他就不愿再提也不想再听了:可怕的磨难,不应有的悲剧,始料不及的命运。人死是常有的事,但当然死去的并不是留下伤疤的人,因此他们才一遍又一遍地讲述那段故事,让愧疚与庆幸推着他们的手指在伤疤上摩挲,一遍又一遍。
“哎,这是什么?”鲁本说,一边抚摸着她身上那道紫色疤痕。
莉莲让自己的肩膀紧贴着鲁本的手,她什么都没说。如果他再问一遍就好了,那说明他真的很想听,她甚至会给他讲讲她的童年,也许与他的童年没有太大的差别。当然那不是麦尔的童年,麦尔曾将它描述成一场节日,在中央公园乘雪橇,在“花之谷”选购商品,在拉特纳饭馆享受午餐。
“我妈妈是个缺少耐心的女人。”
莉莲正在努力练习发w这个音。鲁本说她会像个真正的美国人一样讲英语的,那时就再也不是初来乍到时的样子了。他确信她会的。
“我妈妈经受了……经受了太多的事情但她不够……不够镇定沉着。”
莉莲现在无论说什么话都要多花去几分钟,这样她就可以斟酌词句了。鲁本却并不在意。他的手已经落在她身后,透过睡裙轻轻捏了一下,似乎他手指一捏睡裙就会裂开,它太薄了。他要告诉麦尔给她买些丝制内裤,她为什么不能有丝制内裤呢,又为什么不让麦尔来买呢?现在才十点,炉火烧得正旺,他喝了一杯伏特加,吃了碟子里的一块青鱼,莉莲考虑得真周全。艾丝特知道他午夜时才会回家。那道伤疤绝不是他所见过最糟糕的,即使是在女人的身体上。
我遗失了我的青春(4)
“接着讲,”他说,“接着讲,小猫儿,给我讲讲那个故事。”
莉莲于是讲起了这个她可以讲述的故事。
“当我还是个小姑娘时,我帮……我以为我在帮我妈妈打理饭菜。她当时正在煮大麦汤,一点鸡肉加几杯大麦。我切了洋葱,将一碗洋葱递给她,然后就站在一旁。我想看,想掺和,想多帮帮她。可我挡了她的道,她去拿鸡肉时跟我撞了个正着儿。她操起滚热的汤勺,然后嗞——,烙在我的肩膀上,好给我个教训。事情就是这样。”
鲁本吻了吻那块伤疤。当靠近时他可以看清楚那一小块丑陋粗糙的皮肤,看清楚那上面细小的刻印和凹痕,想到在二十年前那个女人按在她孩子肩上的那块金属一定也有着同样的印痕。但这块皮肤仍比他身上最美最平滑的皮肤更新鲜更有生机。他的手指又从另一道疤上滑过,那是一道从她的肩膀一直延伸到臀部的纤细的红色刀痕。莉莲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她说:“那么,麦尔今晚去哪儿了呢?”
鲁本说他上周就不清楚这周仍旧不清楚。
“你可以猜一下啊。”
“我才不去猜呢,”鲁本说,“懒得管他的事儿。”
莉莲冷冷地看着他,接着又笑了。鲁本也笑了,但那的确是他的想法。莉莲所不知道的麦尔的去向是麦尔自己的事,而莉莲此时在做的才是鲁本的事。他的手轻拍着她的背,莉莲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