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九族,但又如何换的回一个青年才俊的命?甚至死到临头了,那贪官后悔的还不是贪污赈灾银、杀朝廷钦差,而是“失算了,动了惹不起的人物”。
太上皇在位时间太久了,最后几年的吏治沉疴难愈,他的亲近属臣们经过几代积累,人脉、权势俱在巅峰,又盘根错节、同气连枝,这样的庞然大物,想拔除谈何容易?
像林海这样出身清贵、前几年心思一直不在仕途上、又有些后台背景的,才能平安度日。
甚至他有殷家、贾家两门姻亲在,如今想重做京官,打的也是旧日恩师、同窗引荐的算盘,没敢挑战下在那样的江南官场上建功立业。
而偌大江南,大小官员近千,能有林海这样的底气的又有几个?他尚且不敢挑衅那些根深蒂固的豪强,何况其他人?恐怕早就拜好山头、听之任之了。若是稍有不满,不就是殷文屿的下场?
“我妈一直说我爹傻,别人想攀亲戚还要到处找门路,他有现成的亲戚不会用,平日里多和越州走动走动,别人知道他是殷家的,何至于举步维艰。我爹还说她做了官太太还成天用商贾的脑袋想事情,我们家和殷家真论起血缘来已经远得不能再远,族谱都另开了,还去攀附,岂不成了趋炎附势之辈?他一定想不到,我现在就在借殷家的势保命呢。”殷适自嘲道。
殷文岐在军中说话直惯了,闻言冷笑道:“这有什么,你又不是穷亲戚,你家有钱,要是去越州,别说族谱另开了一本了,就是你不姓殷,族里长辈也认的。”又说,“不过认了亲戚也没用,你瞧瞧我弟弟,你的义父。”
殷适听了,只觉得觉得可笑可悲,一边笑一边哭,一口气没顺过来,呛在喉管里,闷着头咳嗽了好一会儿。
殷文岐就在一旁听着,既不嫌他烦,也不说伸手帮他顺顺气。等他缓过来了才问:“不过我一直都想问,你怎么那么清楚害你父母的是甄应嘉?”
殷适看着床顶的幔帐看了一会儿,才说:“我一开始是瞎说的。”
殷文岐这才有了反应,险些把他薅出被窝来问个明白。
“我一开始不明白,不知道甄家的水有多深,以为他就是个四品官。”殷适道,“我在我爹的那本账单里选了个和你们家结过怨的、官最小的名字说,希望你们能因为这个救我一命。”
“谁告诉你我们和甄家结过怨的?”殷文岐猛地皱起眉来,“不对,什么账本?”
“有一本账本,记着太上皇当年下江南时,甄家接驾四次的花销,其中有一笔六万两银子,是殷家三房嫡女殷四娘的嫁妆。殷四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无从知晓,但殷家女儿的嫁妆被甄家挪去用是板上钉钉的,你们家怎么会和甄家没结怨呢?”殷适道,“伯父你别生气,我后来知道了,我是歪打正着,胡乱说的名字,就是仇家的名字。”
殷文岐听得“丝丝”吸冷气:“你又知道了?”
“嗯。”殷适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我一路逃出杭州时,请了漕帮的江湖兄弟替我造势,兴师动众,高声大喊着‘若我死了,就是甄应嘉杀人灭口’,就是怕和爹妈一样造人暗算,我逃出去的动静越大,仇家越不敢轻举妄动,就是甄家,别说杀我,他们恐怕是最希望我平安到越州的。可是直到我被认在母亲名下,甚至名义上成了殷家的嫡子嫡孙,甄家也没派人来‘解除误会’。他们再瞧不起我,也不能瞧不起我一路上折腾出来的大动静,更不能瞧不起你们家啊。”
殷文岐又想起殷追去帮他打布庄官司时听到的消息,问:“那后来你们家走水……?”
殷适点头道:“把我爹的书房烧得一片纸都不剩,我就敢确定,我蒙对了。”
殷文岐一边背后直冒冷汗,一边又道:“那本账本也烧没了?”
“人家就冲账本去的,还能留着?”
“少来。”殷文岐对这个侄子的心机算是彻底领教了,若是先前还有一些拿他当孩子看的念头,现在可一点也不剩了,“那本账本就是你仇家的名录,你会没有副本?”
“真没有。”殷适苦笑了一声,“伯父你猜,我到底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虽然父母遭了不测,但家底子还在,我娘布庄都能有伙计跟到京城来投奔我,怎么杭州到越州又不远,我连个贴身的丫鬟小厮都没带?也没有奶娘跟着?”
殷文岐隐隐猜到了:“副本被你奶娘偷走了?”
“她也没办法,她就一个亲儿子,欠钱被赌坊扣住了。”殷适抹了把脸,说,“她也怨恨我爹娘,明明富得流油,却只肯帮她儿子还一次、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