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当日他在撒谎?莫非他是弄虚作假欺骗为师?人以诚为本,诚者则正,正者则实。且看看,吕长廉取过纸笔,摆放停当:“写来看看。”方道士摩拳擦掌,方道士跃跃欲试,方道士早有准备,方道士这是要给大伙儿——
露一手儿了!擦亮眼睛看着罢,谁个说本人大字儿不识一个?哼哼,那是糊弄你们的!本人会认又会写,会的岂止一个字?以前谁个小瞧于我,今儿个叫他大吃一惊!方老大肃然端坐案前,左手抄笔置于掌心,右手五指紧紧握住。姿势僵硬又古怪,颤危危如履薄冰,紧绷绷如临大敌!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吕长廉见状登时松了口气,心说不会写也罢,这小子倒没撒谎。
怎就不会写?吕道长一般的目中无人,眼睛被表面现象所蒙蔽!方道士运笔如开山破石,落笔若长江大河,少时笔锋止处——
惟初太始,道立于此,造分天地,万物化生。
一。
眼观白纸黑字,道长哭笑不得,心说搞出偌大阵势费了恁大劲力,只划出这粗细不匀,歪歪扭扭的一道儿?罢了!总算是个字,不认也不成,服了,真服了!方道士眼睁睁瞅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心中欢喜无限!怎么样?既会认又会写,大字不识一个的帽子,现下可以摘掉了罢?别急,好戏在后头,露完一手儿,再来两手儿!再接再厉,笔出惊人,一道儿加一道儿,小道抬头笑:“这个叫甚?”老道叹了口气,无奈回道:“二。”小道满意点头,提笔又加一道儿:“这个?”老道呆呆看了半晌,佩服道:“三。”
“不错!”方道士得意笑笑,将笔放回桌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三招儿,如同三记重拳,将吕老道击得神智不清。吕道长犹不死心,眼巴巴看着爱徒颤声问道:“还,还有么?”方道士想了想,抓起笔又在底下划了一道儿。吕道长见状彻底傻掉,两眼无光喃喃道:“四?”方道士闻言大喜过望,自家本身就会一二三三个字,岂不知连四也会写了!无师自通啊,聪明过人!这是一个天才,天才啊!
文字渊如海,肃如山,岂能无中生有?如何生添硬套!此笔加之,登时字不成字形不成形,马鹿驼驴变作一个四不像!方道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犹自兴高采烈得意洋洋!是,他年纪小,他还不懂。是么?这般做的只他一人?都年纪小么?都不懂么?
不敢说,不忍不提。
这不是一个大龄儿童,这是一个大龄学龄前儿童,任何基础也没有,一切都要从头抓起。吕道长再也无言,深感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慢慢来罢,谁不是从无知到认知?此时学来偏晚,然心若有意,学无晚时。只是人力有时而穷,便有心教他,他又会好好学么?自己究竟,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头有点儿疼,还有点儿懵,暗诵一声无上天尊,道长转身出门而去。
“怎样?怎么样?”方道士挣足了脸,一时喜笑颜开,频频打量着那个神奇的文字,口中啧啧有声。几小道早就偷眼瞧见了,也是个个肚子都笑疼了,见师父给他气跑了,登时大笑大跳,又凑到桌前细细观赏,齐声赞道:“历害!厉害!”谁不心知肚明,谁不心领神会,谁又去泼那兴头儿上的冷水?
方老大乐得嘴歪眼斜,已经找不着北,牛大志和气一笑,开口道:“方道友,这个四字,不是这样写。”方老大一怔:“甚么!不是这样?那又怎样?””牛大志正色道:“袁道友,你来示范一下。”袁世一笑上前,取笔,执笔,落笔,收笔。
四。
这一字,横平竖直体端庄,?纤合度墨均匀。这一字,下笔行云流水,承转曲折如意。这一字,何其凝重朴拙,这一字,怎般美观大气!不是侥幸,莫瞧不起,单看执笔运笔,功力可见端倪。人立如松,悬腕在空,张弛有度,举轻若重。小小道士一笔在手,竟然隐有大将之风!方道士看了看那字,又看了看那人,一时有些难堪,又有些羡慕,还有些不知所以然。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此情此景,只要不是傻子,就会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一件大大的糗事。刚刚得意大笑,恰恰笑的自己,一张白纸两团黑,犹如一只无形大手兜脸扇来!左一记,右一记,双颊火辣辣,面皮掉在地。人家这四才是四,自家那四不成字,明明白白一二三,多上一笔脸丢完!败笔,败笔啊!方道士大彻大悟,后悔不迭。奈何不三不四已成气候,这一回丢的脸面再也难捡——
你看一道两道三四道儿,不正好儿是个四么?四,本来就该这般写,这个才对!
方老大强作镇定,作出以上解释。
牛大志笑而不语,袁世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