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完全变了颜色。
躯体,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血肉筋骨俱作灰黑,如炭,焦炭,如石,腐石,
毒已入心,尚未入脑。
“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还有,还有甚么——”
血液已停止流动,心脏已停止跳动,欧阳孤将笑容保持在脸上,气绝之前,还是给出了所有人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趣味。”
结束了,都结束了,仇与恨,恶与欲,罪与罚,是是非非。
包括生死,以及趣味。
西门独默然不语,长久咀嚼,话中之意。
气氛凝重,极为压抑,正是趣味,趣味,这一场热闹得瞧出了不同寻常的趣味,这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有人听清楚了,有人想明白了,有人根本就没有听清楚,有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正是大快人心,却也笑不出来,只觉此事着实匪夷所思,当真离奇古怪。是的,无论如何,极为深重的罪孽不容抹煞,这二人,纵是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也不足以平天下之愤,雪亡者之冤——
趣味何在?
众人窃窃私语,众人交头结耳,究竟为何而来,当有一个明白。
“你这个秘密,我很感兴趣。”西门独侧目而视,笑道:“我可以说出那瓶百里孤坟的藏匿所在,但这个趣味的意思,还请燕堂主为我解读一下。”原本西门独,见过燕悲歌,如同欧阳孤,当年同州西门欧阳两家的事燕堂主也曾居中调停,只可惜:“拜托。”无论如何,西门独要感谢他,感谢他让西门独临死之前落得一个明白:“这只耳朵听不清楚,劳驾您老这边说来。”
那只耳朵,已经没有了,只有一个耳洞:“西门独,你听好——”
但有无数只耳朵都在听,这个趣味的意思,也正是燕堂主此举之意:“不错,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你,但他不杀你,他要你活着,就这样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活着,活到此事真相大白之时,正如此时。”西门独在听,每一个人都在听:“一双势如水火的生死仇敌,一对形影不离的狐朋狗友,他是一只狐狸,你就是一条狗,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任你浑浑噩噩苟活于世,让你一朝醒悟悔恨交加,这些都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看到了,这就是他所说的趣味。”西门独点点头,表示同意:“还有。”
“当然他恨你,比你恨他还要恨你,他恨你入骨,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你!但你若死了,便只余他一人,一人独自坠于罪恶之渊苦苦挣扎而无法自拔,一人孤独地活在无尽悔恨之中死也不得解脱,只得一人承受你两家的悲惨往事以及你二人犯下的所有恶行,所以他不想也不能杀你,他舍不得,你活着才是他最大的乐趣所在,没有你……”
“好了。”正是如此,两厢印证,西门独完全认可:“不用说了,我说。”
西门独终于说了出来了:“那一瓶百里孤坟,就在——”
且不说百里孤坟,燕大侠还没有说完,而众人也都听明白了!独独若死,孤孤不活,没有你,我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没有你,我将失去生命存在的所有意义,这分明就是世间大爱啊!难兄难弟苦大仇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用命去爱,活着要爱死了都要爱,难道说恨的极致,就是爱!可是怎么说怎么觉得别扭,更是恶心,世间最怪诞荒唐之事莫过于此,这简直就是病态的变态杂交成的病变之态也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我靠!
正是千古奇案,众人极度震撼,纷纷表示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来,真个是开了眼了!至少西门独不奇怪,人之将死,见怪不怪,燕堂主解读得很好,西门独也如实相告:“就在金陵河里,三年前我丢下去的,离发作之日还有一年多。”这个可谓真毒,必须要说一说,尸毒之粉蜜蜡封瓶,以水浸之,融而破之,死鱼,死人,死河,死城,所谓荼毒亿*害万年绝非狂妄之语:“呼——”
“燕堂主,请你,不,是求你。”总算良心发现,沉重包袱卸下,西门独平静地闭上了仅有的一只眼睛:“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痛快可以有,但你要明白。”岂不知,这一次,燕大侠为的不是痛快!
得了明白,就得让你奇怪:“我这手里是个甚,西门独,你猜。”
这话,是他说的。
但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眼窝淌出了血,鳄鱼流下了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