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皇甫成。
及至最后,左天行后来琢磨皇甫成性情由来,回想到当年北淮国皇宫里的那一位贵妃和陛下,再想想天魔宗里群魔乱舞的状况,约莫也是有数了。
左天行也从来没有在皇甫成面前提起这一茬子事。但他不提,不等同于他没有拿过这些事儿来给皇甫成添堵。
今天这事儿么,事实上也是左天行想要给净涪添堵。
净涪拿苏千媚来算计他,那就不怪左天行他回头拿这一茬事儿来戳净涪的眼。
哪怕左天行心头再是一阵阵的揪心闷痛,眼角余光瞥见净涪那在厚重夜色中隐隐摆动的衣袖,他的心底也不由得涌出一股股快意。
净涪好生按捺了一回,终于不忍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来正正地望了左天行一眼。
左天行心中隐觉不安。
连忙移开抵在唇边的酒坛,抬起眼睑,拿那一双不知是清明还是朦胧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净涪。
果然,净涪那藏在袖子里的手翻出,竟然自褡裢里取出一套木鱼来。
左天行心头的不安已经化成实质,他连忙唤道:“等等,等一等......”
可他的话完全没有落在净涪的耳中,就被忽然响起的木鱼声盖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净涪故意的,左天行觉得他敲出来的木鱼声既沉又重,合着他心跳的节奏一下下响起,让他极其难受。
明明此时尚在夜里,四周安静无声,可这木鱼声却只在这屋檐上方回响,只在左天行耳边缭绕不去,丝毫未曾打扰到近在咫尺的程沛和五色幼鹿。
左天行身体一阵细微颤动,一股细微的剑意在周身流转。
这不是左天行有意为之,仅仅只是左天行周身真元自发护持己身而已。但哪怕是这样,这一股细微的剑意还是没有办法将那一声声的木鱼声阻隔在外。
净涪没有恶意,左天行不可能二话不说就这样直接和他动手,是以左天行只是随手将手上的那一坛子桃花红扔到一旁,直拿双手去捂着自己的耳朵。
可惜,那完全没有用处。
木鱼声还是一声声地直往他耳朵里钻。
左天行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身体更是不自觉地往另一处翻侧,到得最后,他连脑袋带着耳朵往自己怀里塞,整个身体都是蜷曲的。
但可惜,依旧没有任何用处。
忍无可忍之下,左天行猛地从自己的怀里抬出头来,向着净涪大吼了一声,怒气夹杂着求饶的示弱:“别再敲了!”
净涪抬起眼来看了左天行一眼,还真的就放下了敲木鱼的手。
刺耳的木鱼声终于消失,终于能够享受到久违的安静,左天行那一瞬间只觉得周遭的一切美好无比,便连狂风都显得温柔。
他收回捂在耳边的手,整个人四肢摊开地躺在屋檐上。
好半响后,他才睁开眼去看净涪,嘟囔着道:“我真是怕了你了,只喝个酒发泄几句也不行,你真的是......”
“难怪你这一辈子入了佛门......”
净涪一挑眉,再度抬起了手上还没有放下的木鱼槌子。
左天行一看,连连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行吧?别又来了......”
“你那木鱼声真是,要人命了......”
净涪随手将木鱼槌子和木鱼放到一旁,再没理会左天行,自顾自地静坐。
左天行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一套木鱼,旋身坐起,随手又拎过装满了桃花红的酒坛子,再度往自己的嘴巴里灌。
他们一人静坐看似发呆,一人自顾自地沉默喝闷酒,倒也再次恢复了方才的和谐。
然而左天行闷灌了好一会儿后,又开始絮絮叨叨个不停。
但他话语里都没有要恶心净涪的心思,所以净涪倒也就放任他了,随他自己说个没完没了。
“杨姝......这一辈子我是想要和她重新来过的,也想过要好好对她的,不让她再像上一辈子那样自伤的,但好像又被我弄砸了......”
“这一辈子不是上一辈子了,你也不再是皇甫成了......这一辈子的杨姝......还是杨姝吗?”
“杨姝她想要独立,我大概知道了......我也想过,我是不是成为了她前进的阻碍......”
“皇甫成你说,我要不要放开她......”
“放开她的话,是不是我和她都不会那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