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约定俗成的子女顶替就业制度就成了鸡肋。
当然,有没有子女顶替就业制度利永贞和封雅颂都绝不会留在火电厂。他们两个亲身经历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历史必然进程,别的子弟还昏沉沉混日子的时候,他们已经学会把握自己命运。在厂网分家的情况下,两个电厂系统的子弟靠自己的实力进入电网系统工作,且成绩卓然,那是相当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虽然厂子垮了,但封家和利家都还住在火电厂的家属区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已经近三十年。利永贞的父亲利存义参加过老山自卫反击战(虽然只是炊事兵),所以不太看得起一直在军校里工作的封大疆,觉得他白白起了这样一个好名字。两人价值观也不同——内退后利存义自告奋勇担起了火电厂所在的彩虹区老年人活动中心的运营工作,当然是义务的;而封大疆跑到山西一家民营煤企做技术支持去了,据说现在已经做到一个小股东的位置——他是有多爱钱啊?
火电附小在厂垮了之后开始面向社会招生,教师竞争上岗。林芳菲被聘为教研室主任,陈礼梅则评上了格陵市特级教师。
这两家人总是憋着气儿地互相竞争。往小了比做饭的手艺,往大了比孩子的出息。
这天在饭桌上,林芳菲问女儿,那语气不是不幸灾乐祸的:“听说你们公司要派雅颂去北极?他还骗礼梅说自己去挪威公干九个月。”
陈礼梅只煲韩剧,轻易不看新闻,一看就逮个正着。平素里端庄慈爱的人民教师气得要吃速效救心丸。小孩子发发梦也就算了,真要去那冰天雪地的荒芜?开玩笑!
其实封雅颂骗妈妈说自己去挪威公干这也不算撒谎。黄河科考站确实在挪威,只不过在挪威最北边。利永贞想到他殚精竭虑就编出这样一个说法来,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不禁油然而生。
“你怎么没有争取到这个机会?”利存义顾不得在饭桌上和和气气地吃着饭,立刻转头问女儿。他嗓门大,语速快,说起话就好像吵架,利永贞习以为常:“我体重,体能,体检都没有达标。”
“平时工作没说你有这些问题呀。”利存义仍持怀疑态度。林芳菲立刻岔进来:“有机会也不要去。半年白天,半年黑夜。冰天雪地,人迹罕至。去那种地方呆九个月人都要不正常了。”
利存义是军人,一向以军队标准严格要求女儿。但林芳菲做了半辈子小学老师,利永贞在她面前永远是小孩子,一言一行需要她耳提面命。
利永贞说:“现在不是没去嘛。还说来干什么,过嘴瘾?”
吃完饭利存义去了卧室做报纸摘录,利永贞帮妈妈洗碗扫地。
火电厂的家属区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房子,利家住二室一厅一卫,浴室和厕所一体,热水管装在洗手池上方,布局紧凑。利永贞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封雅颂很安静地坐在自家的客厅沙发上,双手扶膝,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像雅痞。
“你来干嘛?”今晚佐肴话题令她消化不良,于是有些不客气。况且他们俩家鲜少融洽和谐地串门子。这封雅颂跑到她家来展示良好家教绝非善举。
“好极了,我上厕所。”封雅颂一跃而起,冲进一团热气里。
“贞贞,你说话怎么这样横。”林芳菲一边教育女儿,一边将热好的剩饭端出来,“小封呀,阿姨不知道你会来,将就吃一点吧。”
这叫没有准备?林芳菲不仅仅汆了个丸子汤,把准备明天吃的腌排骨还炸了两块,精心配了甜辣酱。
她低声对女儿传达最新八卦:“喏,被你陈阿姨赶出来了,饭都没吃。贞贞,你看爸妈多开明,我们家讲道理。”
封雅颂第一次坐国内飞机,第一次坐国际航班,还有去非洲那两年,哪次陈礼梅都吵得沸反盈天,最后还不是拦不住。一把年纪了还娇滴滴,林芳菲看不惯。
“利永贞,你现在就开始用防掉发香波了?”封雅颂从厕所出来,“没什么用啊,我看洗手池里都是头发。换一种吧。”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利永贞顿怒:“妈!”
但林芳菲只是打眼色叫她注意涵养:“贞贞,说过很多次了哦,洗完头要把水池清理干净。”
你可以说利永贞没有胸,但你不能说她没有头发。这是她的死穴,一扎就炸:“封雅颂!你要是能去得成北极,我跟你姓!”
利永贞一摔门,蹬蹬蹬跑到楼上封家去。楼道里还回响着她的咆哮:“我去不成你也别想去!大家一拍两散!”
陈礼梅正打电话对远在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