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的战斗,所看到的只是两侧的墨家如同驱赶小鸡一般将那些稍微集结起来的楚人驱散,心中极为振奋,又悔恨自己不能参加这样的战斗。
他们不知道对面的楚人有什么特别,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或许会惧怕战车的冲击,但既然对面也是步战,他们心想只怕也不过如此。
站在中间的一名前排矛手,听着后面的鼓声,如同平日训练一般,知道这鼓声的意思是慢步前进,远远不是冲击的时候。
他觉得这鼓声像是有什么魔力,让自己的左右脚跟随着鼓声一同踏动。
“这一声是左脚……”
他喃喃一句,想到自己学会了区分左右花了许多时间,也想到了为此成为了最前排的矛手。
想到了因此有了皮甲,有了小铜盾,每个月也能领到更多的钱。
这些钱,是沛县的民众缴纳的,他听墨者宣传过无数次,也知道这些钱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沛县万民的公意。
万民的公意是什么?
他想了想,想到了墨者的宣传,便是税赋取之于万民用之于万民等等许多他觉得很有道理的理由。
但是,他也知道,万民之中有他,也有他的家人,所以他在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的家人想要的是什么?
自己的弟弟在沛县乡校跟随墨者读书学字,自己的姊妹还在家中,自己的兄长父亲参加了沛县的水渠修筑……
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
过上那首奇怪的《七月》乐土中的生活。
曾经看似遥远,因为他们家是为了逃避军役和赋税逃亡到沛泽之中的,当《乐土》诗篇传唱的时候,他曾以为那是天上鬼神才能过上的生活。
然而,短短三年,他心中的乐土,从天上搬到了地上。
堵塞窗户的草帛有了,孩童么玩乐的纸鸢有了,妇女们可以防止的鬼桃棉布有了,那些亩产数石的鬼指地瓜之类的作物有了,那些可以快速耕种土地的犁铧有了,那些传闻中可以比青铜更锋锐比石头更坚硬的铁器有了。
甚至于,他知道,公造冶等人手中的那些火药,便是传闻中将来九州乐土达成之后,可以少服军役的东西。
看得见的生活,就在地上,所以也就在眼前。
而现在,这一切的生活都不是合法合理的——因为沛县的治权不在沛县万民手中,而是归属于宋公。
从来到商丘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为何而战。
为了宋公吗?
当然不是。他不但不认识,全家还因为逃避军赋逃亡沛泽,宋公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让他付出生命的鲜血的。
为了商丘吗?
他又不是商丘人,就算楚人攻破了商丘,然商丘民众服劳役筑城墙,那也和他没关系,楚人不可能跑到沛县去征集他们。
为了宋国吗?
他想到墨者的那些宣传,宋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宋国是子田的、是司城皇的,是乐氏的,是灵氏的,但唯独不是他这样的庶民的。
为了利天下吗?
他觉得,那是墨者的理念,也是墨者的信仰,自己或许可以去利天下,但此时自己还不是墨者。
所以,终究这场仗,是为了沛县万民,也就是为了自己。
为了用非攻扶弱的义师军事义务,换取沛县的自治权,换取那些美好生活的合理合法。
如果宋公答应最好。
他想,若是不答应,将来有一日便跟随墨者换个宋公便是。
他和楚人没有家恨,他又无国,更谈不上国仇。
他想,今天和楚人厮杀,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对面的楚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想不通,所以觉得对面的楚人有些痴傻,为什么要参加这次远征?难道他们就没有家人?难道他们的土地贵族和楚王会帮着耕种?难道他们战死了就不用缴纳赋税了?
什么都不可能,也就什么都没理由。
于是,他在右脚落下的时候,昂起头看着对面的他以为和他出身一样的楚人,露出了用猪鬃毛刷过的、此时来说相对洁白的牙齿,然后用力将咬了许久变为许多气泡的唾沫吐了出来。
“一群蠢货。”
这样想着,然后握紧了手中的矛。
或是因为分心,左脚稍微迈的快了一点,几乎是落地的同时,听到了后面的鼓声,他的后背猛地抽搐了一下。
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样。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