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存在。
天下的人不是无穷无尽的,而是有数量的。
只要这两个条件满足,在逻辑上,兼爱是存在可能的。
于是墨子给出了验证过程。
“仁、爱己、爱体”。
“无南者有穷则可尽,无穷则不可尽。有穷、无穷未可智,则可尽、不可尽不可尽未可智。人之盈之否未可智,而必人之可尽,不可尽亦未可智,而必人之可尽爱也,誖。人若不盈先穷,则人有穷也,尽有穷无难。盈无穷,则无穷尽也,尽有穷无难”。
大家都认为好的仁,墨子没有直接反对仁,而是将仁的概念换为“爱自己、爱个体”,不再是一个结论,而是类似于几何学的初始假设,是为了证明后续观点。
天下的人呢,又不是无穷无尽的。为什么说人是有穷尽呢?你墨翟数过天下有多少人吗?
墨子说,我没数过,因为我随便指向南方,你说南方这片土地有没有穷尽?
假设土地空间是有限的,那么人没有填满有限的空间,可证人是有限的、可以数过来的。
假设人填满了有限的空间,既然空间有限、即便人填满了也可以数过来。
假设空间无限,那么人填不满,就证明人不是无限的,还是能数过来,因为无限的人可以填满无限的空间。
假设填满了,就证明空间无限是不成立的,无限的空间不可能填满,被填满的也必然不是无限,所以有限空间内的人还是有限的。
由一可知爱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上。
由二可证人是有限的。
所以对有限的人尽爱,也就是兼爱,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是自洽的。
因为墨子不承认儒家的仁,但是仁又是个好词,他又不能直接反对仁,所以就偷换了概念,将仁给出了自己的定义……和社会主流价值观完全不一样的定义,这就导致了许多墨者有些难以理解。
这就像是,天下主流都说这是只鸡,墨子讨厌鸡,但是天下人都喜欢,于是墨子指着旁边一只鸭子说这是鸡。然后讲学的时候说:“我喜欢鸡,你看这只鸡,有脚蹼,扁嘴巴,多可爱……以后这才是鸡,那种尖嘴巴没脚蹼的玩意不是鸡。”
对外,自然是有好处的,总不至于把一些对仁义还有幻想的人吓走,毕竟墨家已经无君无父禽兽不如了,要是连仁都反对,那真是想成为显学太难了。
但是对内,也就产生了许多古怪的难以理解和误解。
这就导致出现了很诡异的情况,儒家骂墨家都骂道禽兽不如的地步了,但依旧没说墨家不讲仁义。
毕竟墨子整天在讲仁义啊,总不好说人家不讲。甚至于战国末期,提起仁义,那必然是仲尼墨翟并列。
但若是仔细想想,墨家的仁义,和儒生、和此时天下主流理解的仁义,完全不同。
适觉得,这大可以为称之为“墨家特色仁义”。
换而言之,这不是大众眼中的、主流意义上的“仁义”,而是用墨家自己的一套东西,披上了“仁义”的名。因为这是个好东西,大家都喜欢。
墨家起步的时候,终究是天下之“下流”,想要发展在初期就要借用“上流”的正确,借用仁义之名,然后再费劲心思把仁义改成完全不同于时代主流的意思。
终究,流行了数百年的话语权和理所当然,不是那么轻易改动的。